第九章 情种遇仙(2/2)
九(豺狼当道)
你最怕什么,什么就越是要发生,不知什么机缘,花容月貌让村西的恶霸屠路,窥见了。看见美女占有美女,看见黄金占有黄金,就是这等人的人生哲学,他们一生只信奉、追逐“财sè”二字,舍此无它。屠路上官府诬告,花容是花妖狐魅,必将祸害人间。我上朝堂拒礼力气争,声嘶力竭。但已被重金贿赂的县太爷,反而说我包藏妖孽,居心不良,脱光裤子,狠狠打了我五十大板。手臂粗细的“杀威棒”,每在屁股上拚一下,我就默念一遍“花容”的名字,奇怪这样一来,竟真的不觉什么疼痛,如有神助一般。
“金光盖地,致使阎罗殿上,尽是yīn霾;铜臭熏天,遂教枉死城中,全无rì月。”(蒲松龄)
对这个豺狼当道、官虎史狼的世界,我早已看透看穿,起先还流了很多眼泪,但现在已不闻不问、心如死灰。既然屠路和县官,联手谋夺花容,那么作为一介草民了我,无论如何战战兢兢、小心防范,也不能逃脱他们的圈套和魔掌。这不是一个讲理的世界,这是一个不相信眼泪和正义的世界,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于是我和花容决定,远赴千里之外的“东白山”,去隐居。远离人们的视线,也远离人们的垂涎、觊觎。
(十)隐居东白
“我希望获得一切,而跟她分享一切;我情愿抛弃一切,如果她——唯一者属于我。”
“太白山,一名东白,跨越、婺、台三州,地数百里。连岩崔巍,叶灵含景,见于夏侯地志,及抱朴子,所谓与泰、华齐名,信乎其为名山哉!”
东白山属会稽山脉,主峰太白峰,海拔1196·4米,物产奇丰,茶叶(东白山茶叶是名茶,曾被列为贡品)、香榧、竹笋、藤梨、山楂、刺莓、毛栗等山珍野果,遍地皆是。东白山还是药材的天然仓库,品质卓绝,白术、延胡、半夏、米仁、黄柏、香附、天冬、土芎、白芍、细辛、茯苓、独活、胆草、瓜蒌、草乌……应有尽有。如此物产丰饶,当然也就饿不着我们了,真是天佑善人,天无绝人之路啊!最妙的是,花容会歧黄之术,能识别中草药。chūn天漫山遍野的红杜鹃,青翠yù滴的新茶,天真烂漫的采茶少女,佳趣怡人,状若曹研,嘻笑喧闹,声入云天。草木花药含芳孕秀,滋长争荣,花容带着我在烟雾缭绕中,拨草寻路,教我一一鉴别什么是丹参,什么是百部,什么是胆草……
每天采集来的草药,隔一周我就挑到山下的集市上去卖掉(集市每周一次)。虽然此地荒寒闭塞,卖不了几个钱,但买米买面,维持基本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原本过着(在遇到花容以前)饥一顿饱一顿,衣不蔽体的穷酸rì子,现今能鼓腹而游,也算是谢天谢地了。
烟霞山林、世外桃源中的神仙眷侣,夫唱妇随,双宿双飞。晨夕风露,阶柳庭花,没有车马辚辚的喧嚣浮尘,没有你倾我轧的勾心斗角。偶有余暇,我便写我尚未完成的《红粉泪》,不时与花容交流写作心得和人物品评。山静如太古,山中不计年,转眼间,五年的幸福时光过去了。
(十一)凌迟处死
“因爱而受苦的人,爱得更多一点啊。为家而死,便是为爱而生。”(雨果)
这天子夜我就起床了,用扁担挑着两捆晒干的草药,到山下的集市去发卖。山路崎岖、山高路远,我借着满天星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捱。来回近五十里的山路,全要用脚一一丈量,别人不胜其苦,但我却无怨无悔,每想到花容要亲口吃下,用草药换来的香喷喷大米饭,我就心花怒放、疲惫尽消。为了占一个好摊位,我加快了脚步。这天到得很早,集市上只有几个早起的商人在晃悠。放下扁担,摊开油毡纸,解散捆绳,把草药一细捆一细捆,排列整理好。人们陆陆续续,都来逛早市了,我也吆喝得格外起劲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顶呱呱的干草药哟!上好的药材,药到病除哟!又干又轻,不占分量哟!”许多老主顾都停下脚步,翻捡一番,砍价一番,就拎着一捆药材走了。一听到铜币落袋的“叮呤当啷”声,我就飘飘yù仙。
忽然,油毡纸被人“呼啦啦”踢飞了,像一只乌鸦般扑翅飞翔。“是他吗?”“就是!就是他!”“给我捆了。”我正在犯迷瞪,已有三个如狼似虎的公人,把我捆缚成了个粽子,紧绷着肉,一丝一毫也不得宽松。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应该反抗,但已不能动弹了。“我犯了什么罪?青天白rì地捆人!”“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眼前转过来一个,紫棠sè面皮,天庭饱满、双睛点漆、两耳悬珠的财主,衣着锦绣,不可一世。我凝目细望,最终还是无奈地摇摇头。“五年零四个月前,我举报你老婆是花妖,没想到,你竟给我玩了个人间蒸发。朝廷只能发了个通缉令了事。这下可好,终于被我寻访出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原来如此。”我闭目凝神、双眉紧锁、一言不发。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屠路还惦记着花容,相隔千里,他还是找上门来了。面对如此死心塌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天煞星”,我还有什么话说。
在死囚牢里,任凭他们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用竹签钉指甲、火烧铁烙,我就是一声不吭、一言不发。屠路一定要我讲出,花容隐居在方圆八百里东白山何处,但我淡淡地笑答:“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屠路恼羞成怒,唆使县官和狱史,判我为“妖人谋逆罪”,合当凌尽处死。(要割肉一千余刀,理论上只有割到最后一刀,才能死。)
处决那天,白昼如夜,yīn风飒飒。目睹着自己的肉,一小片一小片地,被碎割下来,就像小鸟的羽毛,一根一根被拔扯下来。听着解腕尖刀,在肌肤上“丝丝丝”如毒蛇游走的声音,我不禁回想起,触摸花容肌肤时的感觉。割吧,一片一片都割去吧,我已上天入地,荡气回肠,刻骨铭心地爱过一回,遍尝人间无双的极乐,更复何求!死亡,毁灭的只是人的形体,而对爱情是无能为力的。一个恋爱中的人,能够做到一切,他比天神和魔鬼更有力量。花容爱余情,余情爱花容,这已是一个永不可变更的事实。哪怕江河逆流、rì月颠倒、宇宙毁灭,也不可变更,不可战胜了!
感官异常敏锐,人们“呼哧呼哧”地呼吸,有人指指点点,说:“这是妖孽,处死活该!”有人泣涕涟涟,说:“这是爱情的圣徒!”总之,一切都与我余情无关了,我余情也与一切都无关了,几个时辰后(时间多久由运刀手决定),我就将像耶稣基督一样死去。爱的悲剧永远不存在,只有爱情消亡了,才会有悲剧。自己将被作为“爱之圣徒”,永远供奉地神龛。后世的相爱男女,都会念叨余情和花容的名字,就像《孔雀东南飞》中的焦仲卿和刘兰芝一样。我唯一希望的是,花容能逃脱人们的搜捕,不受恶徒的染指。
(十二)永不分离
花容听闻余情悲惨的死讯后,心如火焚、万念俱灰、凋谢飘零,她永远地变成了一株月季,每逢chūnrì开着紫sè忧郁的花。好心人收集我的骨殖,埋葬地月季花下,三四个月后,月季的根部长出了一棵,手指粗细的藤萝,它紧紧地缠绕、拥抱着月季的主干。绿叶莽莽,生趣盎然。不久,月季的所有椭圆齿形叶片都凋零了,她只燃烧紫sè的火焰。好事者扒拉开藤萝的密叶,发现——藤萝的躯干和月季已混同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辨你我……
“爱!因为只爱能给人
不可理解的英勇和胆,
只有爱能使人睁开眼,
认识真,认识价值,只有
爱能使人全神地奋发,
向前闯,为了一个目标,
忘了火是能烧,水能淹。
正如没有光热,这地上
就没有生命,要不是爱,
那jīng神的光热的根源,
一切光明的惊人的事
也就不能有。”(徐志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