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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疯狂的行径也让他直面自己的内心。在此之前,他一直扮演着绅士、学者和医者的角色,一个不曾受到原始欲望影响的正人君子。但那只是在他能够正常获得血液的前提下。
隐藏其后的可怕真相却是,他沉浸在了血液的甘美当中。当那道顺滑温热滑入他的食道时,体内隐藏的力量也随之咆哮迸发。
当时的他甚至感到了愉悦,一心想要索取更多。事后,他因为羞愧难当而干呕了许久,并且发誓再也不吸食任何人身上的血液了。
他一直固守着誓言,身体则变得愈发虚弱,脑中混沌一片,连集中精神思考都困难无比,如同在雾霭重重的河岸间穿行一般。持续不断的饥饿感让他的胃持续疼痛着,身体在渴求普通食物无法提供的那些营养。他面容憔悴,脸上浮着一层灰色死气,依靠透支生命力来维持行动,体重也下降得非常明显。之前穿的衣服现在像是挂在身上的布袋子一样。
如今的身体状态只有一条出路。解决的方法显而易见——你饿了,就要进食。这一次,真空状态下的吸血鬼血液混合了大量人类血液,终于让他制造出了成活的新细胞。
显微镜下,比人类血液细胞略大几分的吸血鬼血液细胞呈不规则形状,正缓慢地吞噬着人类的细胞,样本中的人类血液细胞数量正在逐渐减少。他要赌一赌,当人类血细胞最终消失时,吸血鬼的血液成分是否也会随之消亡。
再接下来,他需要做一次临床试验——从女性吸血鬼身上抽取一品脱的血液,再和适当剂量的人类血液混合,最后输进自己体内。
如果试验成功,他将着手建立志愿献血计划和血液银行的救助项目。届时,病人们将会得到妥善救治,而那些决意放弃直接吸食血液的族人,也能借此契机重新获得寻求平静安宁生活的机会。
哈弗斯再次从显微镜上抬起头,突然意识到已经盯着这些细胞20多分钟了。午餐的沙拉早已摆在一楼的餐桌上,等候他的享用。
他脱掉了白大褂,走出诊所,其间停下好几次和护士及不少病人交谈。整座诊所深藏在他家的地底,大约有600平方米。诊所里一共有3间手术室,一长排的观察室、康复病房和实验室,还有他的办公室。候诊室里有完全独立的通道,直达地面上的大街。每一年他都要接待近1,000个患者。如果有需要的话,他还会为那些在家中分娩和因意外事故受伤的患者出诊。
然而吸血鬼的数量在不断下降,他的工作也在逐渐减少。
和人类相比,吸血鬼在身体方面拥有巨大的优势。他们的伤口能够迅速愈合,癌症、糖尿病和艾滋病等人类顽疾都与他们绝缘,但如果你在正午出了事,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因为没有人能赶过来帮你。在转化时或转化之后,吸血鬼也会面临死亡的威胁。另一个难解的问题则是受孕。而在怀孕之后,又会有许多女性吸血鬼在生产过程中死亡,自然,胎死腹中的情况时有发生,婴儿的死亡率也居高不下。
尽管两个种族在身体构造上有大量相似之处,但无论是病痛、受伤还是濒死的时候,寻求人类医生的帮助都不是一个好选择。要是碰巧有人类医生给吸血鬼做了血常规检查,他们会在血液里发现诸多异常之处,进而让自己的重大发现刊登在《新英格兰医学期刊》上。这样的被关注最好是能免则免。
偶尔也会出现吸血鬼病人死在人类医院里的情况。火警和救护车的出现让一个新麻烦浮出水面:如果一个吸血鬼受伤严重,失去知觉,倒在家里以外的地方,他很可能会被人发现,然后被送进人类医院的急救室里。到了那时,再想违抗医嘱把他从医院里弄出来,就会是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了。
并不是哈弗斯自满,他确信自己是族里最好的医生。他曾两次进入哈佛医学院学习,第一次是在18世纪后期,到了20世纪80年代又重新读了一次。两次申请中,他都说明自己是个残障人士,安排在白天的授课他都无法参加。为此,哈佛医学院授予了他特别许可,他的犬仆被获许上课、记录课堂笔记和提交他的考试作业。在求学期间,哈弗斯阅读了所有课本,和各科教授通过书信联络,甚至偶尔会参加安排在晚上的讲座和谈话。
他一直很喜欢学校的环境和气氛。午餐通常安排在半夜1点开始。他走上了楼,发现玛丽莎没有下楼来吃饭,对此他并不感到惊讶。
他直接来到玛丽莎的卧室门前。
“玛丽莎?”他敲了敲门问道,“玛丽莎,吃饭了。”
没有人回答,于是他探头进去。灯关着,所有的窗帘都被放了下来,只有走廊中四楞灯的灯光投进房间,金色光芒刺穿了屋内的黑暗。
“玛丽莎,亲爱的?”
“我不饿。”
哈弗斯走进房间。望着躺在公主床上的玛丽莎,床单之下的身形是如此纤细瘦弱。
“但你昨天就没有吃午餐,晚餐也没有吃。”
“我一会儿再下来。”
他只能闭上眼不说话,猜测昨晚她已经进过食了。每次她去见过瑞斯之后,都会像这样一连好几天把自己封闭在房里。
他没来由地想起地下实验室里的那些血液细胞。
或许瑞斯生来就是吸血鬼族的国王,或许他拥有最纯正的血脉,但他依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他从没关心过自己的所作所为给玛丽莎带来的伤害,他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冷酷对她造成了多大影响。
无论他是有意忽略,还是一无所知,无须衡量轻重,都是重罪。
“我的实验有了重大突破。”哈弗斯在她的床边坐下,安慰道,“我会让你获得解放的。”
“解放?被谁?”
“那个……负心人。”
“不要这样说他。”
他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玛丽莎……”
“我不想要解脱。”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他根本不尊重你。一想到那个野蛮人在某个巷子角落里吸你的血,我就恨不得……”
“我们待在达里安的家里,他在那儿有个房间。”
好让她暴露在另一个兄弟会战士的眼前么?哈弗斯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解释能让他高兴起来。兄弟会里全是些可怕的家伙,其中还有一个甚至会令人不寒而栗。
哈弗斯也知道,黑剑兄弟会战士们所表现出的恶意只是出于保护族人的需要。他也明白,作为受保护的一方,自己更应该感激涕零。但他们的存在让他感到战栗。只是因为极度危险的现世和异常强大的敌人,使得这群战士摇身一变,成为整个族群的领导者。这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实。
“你完全不用这样折磨自己啊。”
玛丽莎却转过身,背对着他:“让我一个人静静。”
哈弗斯撑起膝盖,站直身子。远在玛丽莎侍奉他们恐怖的国王之前,那段美好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他只零星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他害怕那个有着甜美快乐笑容的年轻女孩就此永远消失。
取而代之的会是什么?一个忧郁、压抑自己情感的阴影,被永远地禁锢在一个毫不在乎她的男人身边,每天只是在他的房子里游来荡去。
“我还是希望你能改变心意,下来吃午餐。”哈弗斯温柔地说,“我很希望能有你的陪伴。”
他轻轻关上房门,走下装饰华丽的楼梯。餐桌已经按他喜欢的方式摆好,高贵的瓷器、闪亮的玻璃器皿和银质刀叉摆放得齐整美观。他在桌子的主座坐下,一位犬仆立即上前为他斟上红酒。
他看着眼前的这盘高级生菜,挤出一丝微笑:“卡罗琳,沙拉看起来很美味。”
卡罗琳低下头,眼中因为受到赞美而绽放光彩:“今天我特意去了农场大篷车,为您挑选了合适的新鲜蔬菜。”
“很不错,我很感谢你能尽心尽力。”哈弗斯开始切割盘中的可口绿叶,卡罗琳则退出餐厅,留下主人不受打扰地用餐。
哈弗斯还挂念着妹妹和她那蜷缩在床上的身影。
他生性就是个医者,专业的医者,他会终其一生救治他人,但瑞斯除外。如果他受了伤,只要敢过来,哈弗斯绝对会冲动地让那只怪物血溅当场,或者在手术台上用手术刀轻轻地一划,了结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