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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盛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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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又敲了一下法槌,道:“被告时樾,你确信并不知道枪械来源?”

时樾道:“不知。”

法官说:“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枪支管理办法》,非法持有、私藏军用枪支,且造成两人死亡者,将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倘若根据枪上指纹,综合考虑各方证词,这支枪将判定为归属你所有。你可有异议?”

时樾沉默。

整个法庭上鸦雀无声,所有旁听者屏息凝神。

常剑雄的脑子里很乱。突然浮现出很多事情。军队生涯、勋章、红旗、降落伞、父亲、董事会的长桌、同父异母的弟弟。

然而所有乱象褪去,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南沙的那座岛屿。

在两波袭击的空隙之间,他躲进了一个椰林。

他手里拿着一柄匕首,是他从一个扮演敌人的老兵手里抢下来的。这柄匕首是他在岛上最为有效的武器。

他在椰林中闭目养神,忽然听到有些动静。他循声悄然过去,看见一个人在打椰子。

是那个江西农村来的小子,时俊青。

他看到时俊青砸了两个下来,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弄开。

他在心里嘲笑: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愣头青!大约只在电视上见过椰子,却不知道椰子怎么吃吧!

他走过去,时俊青见到是他,没说话,锋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他用匕首在一个椰子上扎下三刀,打开了一个三角形的口子。

他说:“喝吧。”

时俊青看了他一眼,抱着椰子仰头喝了。这岛上很难找到淡水,他必然是渴的不行。

他又对他说:“椰肉也能吃。”

时俊青锋利的目光仍然看着他,把另一个椰子投给了他。

他接住,朝他笑了笑。两个人一起躲在椰林中喝椰汁,吃椰肉,恢复体力。

他对时俊青说:“怎样?我们结盟吧,做兄弟。”

结盟吧。

做兄弟。

其实他从来没有真心想过和时俊青做兄弟。打心眼里,他看不起这个农村出身的愣小子。

他是谁?他是常剑雄。他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天之骄子。论能力、论长相、论家庭教养,论一切的一切,他那样不是出类拔萃?这个时俊青,怎么可能跟他比!

但是很明显,时俊青是拿他当兄弟了。时俊青信任他,对他诚心实意,也挺崇拜他样样都拔尖。

常剑雄挺享受这种感觉。他居高临下。

可是今天,现在,这个被开除出“蓝天利剑”,已经改名作时樾的人,竟然还在保持沉默。

他还在拿他当兄弟。

常剑雄突然觉得很耻辱。无比的耻辱。

他看到时樾就要摇头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张开了嘴。

“那把枪,是我的。刘斌,是我误杀的。”

庭审结束了,后面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取证,作出最后的判决。

一个穿黑衣的女人避开众人,从法庭里走了出来。她低着头,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清相貌,只是皮肤很白皙,明显保养极好。

她匆匆去了地下车库。

快到她那辆车前面时,她突然站住了。

她的车前面,站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女人。穿着青色而板正的套装,庄重,严肃,面容冷傲。

样子却似乎很熟悉。

那个女人开口了:“你就是安宁。”

很冷肃的声音,是那种平日中经常作行政训话所培养出来的腔调,威严而不容质疑。

安宁感受到了这女人身上和她截然不同的气场。

她摘下口罩,露出殷红而丰满的唇,浅淡而风韵十足地一笑:“南大小姐亲自来,有何见教?”

南勤说:“这样子审也没把你牵涉出来,你本事不小。”

安宁妩媚笑着,看着自己涂成黑色的指甲:“男人对我死心塌地,话又少,我也是没办法呀。再说了,”她无辜地摊开手,“我安宁从来都是做正经生意,行得端坐得正啊。”

南勤冷冷一笑,“有些人只是把恩义看得太重。至于你,现在是早借着你前夫的手把自己洗白了,那么之前呢?你年纪轻轻,怎么发家致富的?”

她扬手把一个文件夹丢到她手里:“这里头的一些东西,你好好看看吧!再敢耍花招,别以为你现在是加拿大的国籍,就治不了你!”

安宁伸手接住,翻了两页,墨镜下白皙的脸色倏然变化了。

南勤冷傲地看着她,一双修长的眼睛是和南乔截然不同的威严霸气:

“你已经在警方的外籍人员监控名单上了,好自为之吧。”

“我的父亲,非常不想看到你这种人在这片土地上的存在。”

最终的一审判决出来,时樾虽然没有担上违法持枪杀人的罪名,却因为马骝等人举报的一些其他的过错,被判处了一年的有期徒刑。

他没有上诉。这是他过去过于激进所犯下的错误,他没有想过逃避。对于他而言,他觉得一年已经很短了。

常剑雄是三年的有期徒刑。震远护卫这个家族企业,暂时交由了他的弟弟负责。

时樾出狱那天,郄浩、郝杰等一帮人来接他。

他们嘻嘻哈哈的,郝杰伸手摸了一把时樾的光头,“擦,这样儿都还是帅到飞起!”

时樾笑着拨开他,伸手去摘他的帽子,骂道:“我草!老子的脑袋也是你随便摸的?今晚就给你剃了——”

那帽子一揭开,下面竟赫然是一颗亮闪闪的光头。

时樾呆愣住了,却见郄浩和其他的兄弟也齐刷刷地把帽子取了下来——

清一色的光头,青色的头皮。

“时哥!”

“时哥!你看!”

“时哥——”

郄浩一拳砸在时樾身上:“妈的,不就是几根毛吗?和兄弟们一起长,看谁长得快!”

时樾眼中盈出了泪光,和他们一个个重重地拥抱。

“兄弟!”

郄浩摸了支眼拿出来抽着,“时哥,清醒梦境我卖了。以后,我就又跟你混饭吃了啊!”

“是啊!靠你了时哥!”

“带着哥们儿发家致富啊!”

“趁年轻,再搞出一个上市公司出来啊!”

一群男人久别重逢,热血沸腾地打打闹闹了半天。郄浩看见时樾的目光又在不自然地四面探去,笑了下,道:“咋?时哥?想女人了啊?”

时樾淡淡笑了笑。

服刑的一年,他和南乔并没有再见过面。南乔的确有过来申请过一次和他会面,但是他拒绝了。

他是真的不想让她见到他在监狱中的样子。

南乔于是再也没有来过。

现在,他仍然不希望她看到自己。可是心底里,却又无比地企盼着见到她。

郄浩说:“别看了时哥,嫂子好着呢,没和别的男人一块儿。就是最近公司特别忙,她去德国出差了。”

时樾“哦”地笑了一声,“那就好。走啊!”

郝杰开了车过来,拉时樾上了车,郄浩和其他的几个兄弟也都各自开了车,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海底捞开去了,要给时樾洗尘接风、除晦气。

而这时候,几百米开外的一栋楼里,玻璃墙内,三个人正静静地看着。

欧阳绮偏过头,说:“喂,没哭吧?”

南乔淡淡地看向她,面色平静又安然。这一年,她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

她说:“哭什么?”

欧阳绮笑眯眯的,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乖!”

旁边的石栎看着欧阳绮,也温和地笑了。

南乔的公司发展壮大,搬进了新的宽敞明亮的写字楼。这栋写字楼名叫“银河”,有着流线型的外观设计,星河一般的穹顶,十分契合即刻飞行的风格。

时樾服刑的这一年,南乔参加了许多国际性的合作项目。她的工作重心,渐渐从研发转移到了飞行器的社会性应用——让飞行器真正为人类服务,才是她的终极目标。

时樾脱离了安宁,就开始筹备新的公司,后来入狱,便暂时搁置下来了。出狱后,他和郄浩、郝杰等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名叫“棠棣”的公司,专门从事影视特技和特效制作。凭借他之前丰富的人脉,wings在极限运动方面的丰富资源,棠棣公司很快接到了相当一批项目,步入了运营的正轨。

时樾很忙。南乔也很忙,乘坐的飞机在空中交错的时间,都比两个人同时在北京的时间多。

时樾做事,有股子狠劲和冲劲。有时候半夜里闲下来,那种思念便是愈发的刻骨铭心,比在监狱里还要难耐。

那张彩虹跑照片的打印纸,几乎都已经被他翻烂了,用透明胶密密地粘合了起来。他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把打印纸翻过来,仿佛这样,就能把照片里是背影的南乔翻过来,看到她的面容一样。

这时候他会驱车去雁栖湖畔,远远地站在湖水边眺望南乔的家。

自他入狱之后,南宏宙担心南乔再有危险,就勒令她凡在北京,每晚都要回家去住。他那三条德牧本来是郝杰交还了南乔在养着,也被南乔带回了家。南宏宙退休了,这三条狗和他,也算是一个陪伴。

只不过南宏宙接受了他的老大老二和老三,什么时候能够接受他,他心里没有一点儿底。

尤其是他有了二次入狱的经历之后,老爷子是不是会更加嫌弃他,他更加的不知道了。毕竟,一个堂堂的北空司令员,又怎么能有一个蹲过两次监狱的女婿。

他每每想到这里,心中都有隐隐的烧灼。

他不是不想去找南乔,也不是不能去找南乔。

他只是,不想让南宏宙知道后,看不起他。

他靠在湖水边的大树上,看着夜色下的雁栖湖上结着冰。但到底春天要来了,他偶尔能听见冰块出现裂缝的声音。

冬末夜晚的温度仍然很低,他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目光投向了旁边的那辆车。

是一辆帕萨特。钱不多,又得有辆车方便些,他便随意地买了这么一辆。

——其实也不是那么随意。

“哦……帕萨特……没事,我会给你赔……”

他现在每每想起那一晚的南乔来,都会忍俊不禁。他的蠢女人,至今都还欠着他呢。

南乔收到了一份邀请函,是来自美国的ted会议组织的。

ted(technology, entertainment, design,即技术、娱乐、设计),是一个国际性的会议,每年都会召集全世界在科学、设计、文学、音乐等领域做出杰出贡献的人物,聚集到一起面向全世界发表演讲,分享他们在所在领域的探索成果,以及对社会、科学、人文和艺术的思考。

ted的宗旨便是“用思想的力量来改变世界”,它的演讲视频向全世界传播,具有相当广泛的影响力。

ted邀请南乔去做演讲嘉宾。这是ted大会在多旋翼无人飞行器领域发出的第一封邀请函,也是第一个中国科技界的女性收到的邀请函。

ted的组织者是辗转通过南乔在德国的导师联系到她的。

南乔在仔细考虑要不要拒绝这个邀请。

她仍然坚持着尽量不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原则。一来,她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受到太多的外界干扰;二来家庭的背景也让她选择低调,减少一切可能的麻烦。

更加让她想要回避的一点是,她有人前演讲恐惧症。和陌生人说话她尚觉得十分不自在,更何况在千千万万人面前做公开演讲?

导师和南乔恳谈了一番,告诉她:你要是真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梦想实现,将自己的思想传播到全世界、为这个世界做出改变,那么,就去吧。这是一个开放的、思维的火花相互碰撞的大平台,你的努力,应该在那里占有一席之地。

她的梦想是什么?

“我总觉得总有一天,我们的世界里也会有无数飞行器,建立起低空领域的交通。他们传递货物、信息和必需品,帮助一切需要帮助的人。”

那一天,红日从云海喷薄欲出之时,她在贡嘎雪峰之上,如是和时樾说。

ideas worth spreading.

南乔最终同意了。她所要求ted主办方提供的协助是:

允许她使用德语而非英语进行演讲,采用同声传译。

演讲时,用聚光灯照亮她,从而使她看不见台下的观众。

当ted大会的演讲者名单公之于众时,南乔作为即刻飞行创始人的名字赫然在列,瞬间业界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

jaeger发布会那一次之后,业界便知道了南乔的存在,只是她行事始终低调,别说真人,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流传出来过。科技圈媒体的八卦属性并不比娱乐圈少,一时间关于这件事的报道又纷纷新鲜出炉,猜测着南乔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以及去ted会讲些什么。

而这件事,亦引起了主流媒体的关注。要知道中国的自主研发还是少,像即刻飞行这种,自然被主流媒体升华成了民族骄傲。这一次南乔去参加ted演讲,主流媒体索性策划了一期专题,要对演讲过程进行全程直播。

出发去美国参加ted大会的前夕,恰逢元宵节,南母做了一大桌子饭,聚齐了南勤、南思两家人,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团圆过节。

南宏宙和南母两老坐在上席,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南勤一家三口、南思一家四口。唯独南乔孤零零的一人坐在下首,默然地拣菜吃饭。

南母看着,莫名其妙地觉得心疼。这女儿的终身大事,终究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眼看着她都快三十了,回头郑昊等三个孙子都要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了,她还这样的没有着落,南母看着,能不心焦吗?

然而一看南宏宙板着一张脸,她也不好说什么,朝南勤使了个眼色。

南勤于是看了一眼郑昊。

郑昊端着碗站起来,挨着南乔坐到了她身边。“小姨,我来陪你坐。”郑昊已经长成个帅气的大孩子了,声音都脱去少年的稚嫩,厚实起来。

南思那边的两个小家伙却不知内情,嚷嚷起来:“表哥!那是未来小姨夫的位置,怎么能让你坐!”

郑昊“哼”了一声道:“明天小姨去美国,我也要一起去,当然今天要和小姨先联络联络感情了。”

的确,郑昊也酷爱飞机和飞行器设备,南勤又打算让他将来去美国念书,所以这回让南勤先带他出去经历一下,也算是和南乔做个伴儿。

那两个孩子还在叽叽喳喳地争辩着,南宏宙的威严浑厚的声音冷不丁冒了出来,着实吓了他们一跳。

“要讲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南乔一怔。

这还是父亲第一次对她的工作表示出关心。在过去,父亲对她做即刻飞行的事情,除了反对,还是反对。

她有些不太适应父亲的这种关心,僵硬着说:“好了。”

南宏宙绷着脸说:“不要给我丢脸。”

南乔望着父亲。

父亲终究还是变了一些。经历过暴风行动中jaeger协助警方实施公共安全监测任务之后,父亲对飞行器似乎有所改观。有一回她看到郑昊在小院中玩飞行器,和二哥家的两个孩子骄傲地解释飞行器的性能和玩法,父亲竟然假装不关心地在一旁听着。

她缓缓点了点头。

一家人又开始沉默地吃饭。

吃着吃着,南母觉得压抑,又想缓和一下气氛,谁料南宏宙像是憋着一口气,又沉沉地开了口:

“那个混账玩意儿怎么还不来找你?”

南乔一开始还不知道说的是谁,抬起头来看了看,发现所有人都竖着头瞪着她。她讷然地又望了一眼父亲,南宏宙气恼地说:

“问的就是你!”

南乔反应了一下,说:“他不是混账玩意儿。”

“你!——”

南宏宙气得不行,若在平时,若不是南乔做得远,他肯定是一筷子甩过来了。

“我问那个姓时的怎么还不来找你!这都出来多久了!那小子就怕了?就始乱终弃了?他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

南乔慢慢放下筷子:“爸的意思是,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了?”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是耸动的。父亲终究是一个她捉摸不透的人。本来时樾入狱,她以为父亲会更难接受他。但情况,却似乎是恰恰反了过来。

她的父亲,到底是她的父亲,不一样的父亲。

南宏宙生气地说:“我说过这话吗?我什么都没说!”

“……”

南乔分明看到,就连不苟言笑的大姐,都不着痕迹地笑着摇了摇头。

离开家的时候,南宏宙把南乔送到门口。

南乔想起当年她第一次去德国念书之前,父亲也是这样破例送她出门。

她说:“爸,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南宏宙一双浓眉皱了起来,不耐烦道:“说什么?磨磨唧唧!”

他还是和南乔一同走到了一旁的银杏树下。

南乔仰望着父亲花白的头发,镌刻着深深皱纹的坚毅脸庞,伸出双手,用力地拥抱了他。

“谢谢你。爸。”

南宏宙愕然。

作风素来刚正硬朗的他,教出来的三个孩子也都是硬朗不屈的。其中又以南乔最不善于表达情感。

他印象中的小女儿,打小就不甚合他的意,像一块打不烂砍不断的铁木。

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妻子生下这个小女儿的那个医院前面,有几棵高大的乔木,他当时随意地就给她取名为南乔。

现在回想,那些树可不都是铁树?到如今,这棵小铁树,终究还是成为他南宏宙的骄傲了。

他不自然地回抱了南乔,拍了拍她的背。嘴上说:“好了好了!谢个屁!……”

南乔到了首都机场t3航站楼的国际出发港,和郑昊一起托运了行李,又换好了登机牌。正要走进那条通往安检和海关的长廊时,郑昊扯了扯她的衣服:

“小姨你看,那边在拍电影。”

很多人站在t3的大厅里,透过透明的玻璃墙向外瞭望。南乔也顺着郑昊的手指向外望去。

这个摄制组租借了机场的一隅。从现场的穿着和场景布置来看,是一个都市警匪动作电影,正在拍摄一场警察驱车冲入机场,阻止罪犯登机潜逃的惊险一幕。

南乔听见旁边有人低声解释:“这就是香港导演陈牧升的新片,《全境追捕》,投资1.2个亿,朝着票房五亿去的。”

南乔心中忽然一跳。《全境追捕》,这个名字她记得住,据说此片主打惊险刺激的动作场面,有极多的飙车戏、枪战戏和武戏,为了俘获内地观众的心,好几个场景还都选在了内地的标志性地区。

这部电影的特技和特效,就是“棠棣”接的。据说起初对镜头表现要求极严格的香港导演并不信任这个崭露头角的新公司,然而在其中一场戏,其他几家公司都不能让导演满意的情况下,棠棣脱颖而出,最终包揽了这部影片的所有特技特效制作。

南乔看了一下手环,她还有半个小时的空余。她问郑昊:“我要去找时樾,你去不去?”

郑昊眉开眼笑:“去啊去啊!你不嫌我是灯泡就好!”

南乔想,她大约也就能见时樾一眼吧,但是有些话,她也该对他说了。

片场管得很严,但郄浩看见了南乔他们,把他们引了进去。

南乔四周看了一眼,问到:“时樾呢?”

郄浩吭哧了两声,吞吞吐吐地说:“时哥他……今天没来。”

南乔盯着他:“怎么可能。”

郄浩打了个哈哈,“怎么不可能嘛,他去和另一个客户谈生意了。”

南乔冷冷道:“我觉得他就在这里。”

郄浩:“……”

郄浩第一回想明白,南乔说到底还是个女人,没逻辑起来,没人能拦得住。

时樾确实在这里。

这一场戏,拍的是男主角在机场阻截罪犯,从t3航站楼的三层,抢下了一辆展车,撞碎墙面的玻璃冲了出来,落上二层的一架廊桥,以车身的重量压塌廊桥,从而落地,追上了正要登上一架国际航班的罪犯。

这样一条飚车的路径,虽然演出来只有短短几秒钟,却是极其的惊险刺激。部分布景是完全比照真实场景搭建出来的,这个导演正是这种写实而严谨的风格,这也正是为什么他能成为香港的一线导演,是典型的票房保障。

“刚才几个特技车手走了几遭,都觉得这条路跑不下来,太难了。”

郄浩说,“导演也觉得难,但他拍了这么多动作片了,这部收山之作,总得有超越以往的地方。本来说干脆用特效得了,但肯定没有真人演出来效果好。”

“时哥正好过来,跟导演聊了两句,他说他能做。”

南乔咬了牙。

布景的三层玻璃墙之后,隐约已经能看见那辆白色的展车准备就绪。设置现场两侧拉开了巨大的防护网,急救医生、灭火栓、气垫……一切应急安全措施都已经准备齐全。

但谁都知道,那一辆车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下来,稍有差池,便是车毁人亡。这些措施又能起什么作用?

南乔现在只想冲上去,狠狠地再扇时樾一个耳光,把他骂醒:

“你就这么拼吗!为了公司就不要命了吗?!”

可是她又冷静下来。可是时樾自始至终,不就是这么一个人吗?敢闯的、敢拼的、喜欢冒险的、肆无忌惮的,倘若没有这些特质,会被“蓝天利剑”看中吗?

其实她要做的,只是相信他而已。

他心里头要是有她,又怎么会看轻自己的生命?

他毕竟是在为她而奋斗着。

那辆车启动、加速,利箭一般飞射了出来……玻璃“轰”然破裂,四碎飞溅!车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重重落在了下方狭窄而展长的廊桥上,向前冲出一段,惊险至极地被刹车减速,压得合金构架的廊桥承受不住重量,哗啦啦地向下塌去。白色的车就势从廊桥末端飞出来,稳稳当当地落上地面,晃了两晃。

导演猛一声“cut!”这一场戏一条通过,所有人这才从大气都不敢出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纷纷鼓掌欢呼。

郑昊说:“小姨!你把我手都掐疼了!”

手腕上的手环振动起来,时间到了。南乔远远看着时樾从车里走了出来,取下头盔和身上的防护装置,依旧是身材高大,俊厉挺拔。她强压着心中一阵一阵的悸动,平静地对郑昊说:

“走吧。”

几日后。

时樾在片场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吃盒饭。郄浩走过来说:“那边的朝廷台在直播ted,时哥,你不过去看看?”

那是片场对面商业中心的一块大led屏幕。许多工作人员短暂的午休时间,包括导演,边吃着饭边在那边看视频消磨时间。

屏幕中是ted的会场,很大,一片漆黑,唯独台中,雪白炽亮的聚光灯照射着那位演讲者。

当镜头缓缓拉近,时樾的气息越来越缓。

是她,就是她了。

依旧是随性的白色衬衣,浅蓝色的修身牛仔裤,看着,就像一棵清爽的树木。

她比划着手势,口中吐出一串串他所听不懂的语言,铿锵、生硬、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听着,就是极其严谨的感觉。

屏幕底下不断的有中文字母滚动出来,其中夹杂着许多专业术语,但她往往会加以解释,深入浅出。她所论述的一切脚踏大地,可听的人分明能够感受到她怀着一种理想主义的热烈,她的思维触达天际。

她讲述无人飞行器的发展历程,一次次地技术突破将飞行器带入商业化阶段。

她讲述即刻飞行的成长之路,千万次的试飞所教给她的东西。

她讲述无人飞行器在现在和未来的应用,描绘出壮阔而清晰的图景。

这是一场ted历史上罕有的专业程度很高的演讲。ted一般的演讲大多比较浅显、生动,便于观众理解。

南乔的这一次演讲,却是罕见的严密、精确、客观。然而现场的观众却一直被持续性地感染着,不时响起掌声。黑暗的观众席上,闪光灯的闪烁从来没有停止过。

时樾看得出神,郄浩挨过来,肘尖撞了他一下,嘲笑道:“一看到嫂子连饭都不吃了。”

时樾不理他。郄浩说:“时哥,你俩到底要啥时候好上啊?我都跟着你们着急。我原来还想让我儿子跟你儿子拜把子呢,看来以后只能做你家小子的大哥了。”

时樾笑着骂了他一声,眼睛仍不离大屏幕。

这时候,南乔的演讲正好结束,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她却还没有退场,令所有人惊讶的,她突然伸手,向同声传译的方向做了个动作,说了句德语。底下的中文字幕还是如实地弹了出来——

后面的话,请不要再做同传,谢谢。

上万人的会场又变得极其的安静。没有人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时樾看见她突然变得特别局促,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我——”

她切换到中文,说了个“我”字,险些说不下去。

时樾定定地看着屏幕中的她。他知道她犯了人前演讲的恐惧症了。她之所以能用德语顺利流畅地完成演讲,只是因为德语科学严谨,她也完全在陈述客观性质的东西。然而她突然换成中文,却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能够肯定的是,必然是带了她个人的情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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