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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真实世界中,我和所谓的我的她,虽然因工作而分隔两地,
但从大学时代起,就是旁人认定的一对。
如果十几年前不能解开这个难题,那么这难题经过十几年后就更难了。
那么现在的我,能解开吗?
在平行世界里,我和她可以悠游,
但在真实世界中,我必须做出决定或选择。
而在平行世界里从来没做决定或选择的我,
在真实世界中就等于决定或选择了,所谓的我的她。
重逢后不久,我隐约觉得这是老天给的第二次机会,
虽然我从没想过老天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
但有时我也会觉得这不是第二次机会,只是偶发或错乱而已。
我不断挣扎于各种矛盾而复杂的情绪中,再次饱尝思念之苦。
她在我心里的影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美。
而以前留下的种种遗憾,似乎也因重逢而弥补。
我想抓住她,却始终没伸出手。
我真的有把重逢当第二次机会吗?
日子久了,我开始有种奇怪的想法:
我们重逢的意义,不是老天再给我们一次在一起的机会,
而是让我们好好道别。
今天听她说话时,这种奇怪的想法不断浮现。
我甚至想起《楞严经》上说: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如果我们没有好好道别,仍在平行世界里悠游,
那么我和她之间,不管时间过了多久、不管重逢了多少次,
这个过程都会不断轮回——相遇、相恋、分开。
我又想起那部电影,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
即使我和她就像电影中的男女主角一样,因为相爱太痛苦了,
便删去脑中所有关于对方的记忆,
然而某些最美的东西已留在心里,于是我们会不由自主、
像被召唤般同时到一个地方,比方m栋侧门水池边。
然后相遇、相识,进而相恋,最后意识到不能在一起而痛苦不堪,
又动了想删除记忆的念头。
如果又删除一次关于对方的记忆,之后的过程还是会再来一次。
这也是一种轮回吧?
或许在真实世界中,我应该找一个可以一起生活的人去爱,
她找一个她爱的人一起生活。
可能我们都会失败,我到最后还是不爱跟我共同生活的人,
而她始终无法跟她爱的人共同生活。
虽然感觉有点悲哀,但起码不再活在虚幻的平行世界里,
而是回到真实世界中。
我就这样整晚乱想,直到天亮后下床准备上班。
虽然没有得出结论,但那个奇怪的想法始终盘踞在心。
我们重逢的意义,真的是让我们好好道别吗?
下班后回到家,那个奇怪的想法还在,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
很想line她或打手机给她,但发觉我的心里空空的,
根本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
只好躺在床上补觉,一躺下便睡着了。
直到半夜三点醒过来,收到她寄来的e-mail。
很久没有写信给你,久到我不忍计算。
所谓写信,不是只字词组,是很多话要说的那种。
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不知从何起头。
没想到过了这些年,
表达障碍仍然执着地停在原地不肯和年龄一起精进。
请原谅,我常用那样低的温度回应。
能不能,请你试着了解,
要把千回百转的心里话说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
冰火之间,我仍然无能为力,对你。
从前的我们,仿佛对着模糊的镜子观看彼此。
时间让镜子中的影像变得清晰,心中的意念也越发确定。
我决定,不要再留遗憾。
你知道,我很不喜欢假设性的问题,觉得不切实际。
年纪长了,变与不变,超乎我的预期。
例如:如果可以改变,你最想改变哪一个阶段?
这很难,因为有好多好多,所有不愉快我都想丢掉,然后重新开始。
有哪一个部分你不想改变?
我,竟然,只想到你。
你的出现,在我摇摇欲坠地面对与逃避间,
是无可动摇的神木。
如果可以选择删除生命的记忆,
那么,有你的这一段,不换。
如果可以选择改变生命的记忆,
那么,有你的这一段,不换。
即使,代价是必须背负不能说出口的遗憾,
我也不换。
我曾经紧抿我的唇和心,不泄露一丝和你有关的期待,
因为不愿看你为难。
时间、环境都没能改变我的初心。
经过了这些年,我可以笃定地和命运之神说:
这是最自在又丰富的一段,我坚决不换。
如果这一生,你可以拥有一次真正的爱情,遇见那个真正懂你的人,
代价是它来得太晚,也无法长久拥有,还得背负罪恶感,
伴随而来的是无论时间过了多久,所有酸甜苦辣的片段,
仍旧常突袭心头,揪紧你的心,但是你不能联络、无法见面,
甚至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你愿意吗?
我愿意,而且不换。
你不知道,再次联系,我祈求了多少年。
当我间接知道你过得不如意,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即使代价是不能再联络,我依然,往你的方向启航。
于是,我出现了。
好久不见,我的想念。
记住是不容易的,所以需要记事本、行事历、app软件帮助记忆。
经过岁月的淬炼,值得记忆的,已铭刻在心。
一个场景、一条街、一抹落日、一道彩虹,就可以轻易地唤起。
所以忘记更难。
再远的距离,都能联结彼此两端。
想念的线,系起黑夜白天。
禁锢多年的文字,在这个时刻,终获自由。
那些未曾减缓的牵挂,一并附上。
和你的记忆,是此生最隽永的音符篇章。
不可替换,也坚决不换。
在我心里,那个无可取代、毋庸置疑的位置,就是你的。
唯有你,可以打开我紧闭的心门,让我舞动。
唯有在你面前,我可以为所欲为,恣意绽放我的每一种样子,
除了想念。
我真的以为,此生不会再见面。
我不断向老天祈求,如果可以,只要给我喝完一杯抹茶的时间,
我便心满意足。
而老天所给的,超乎我的所求所想,足足有半年之久。
能在生活中,真实地有交集,就很圆满。
曾经盘旋不去的遗憾,在这些重逢的对话中,已找到升华的方向。
所谓的重逢,是再给一次机会的意思吗?
不是,是老天挪去遗憾的重担,让我们可以重新得力,
继续人生的下半场。
重逢是为了好好道别。
小苹
以前那两个像誓言般严格遵守的默契,因为重逢而打破。
没想到重逢后,我们竟然又有了一个新的默契,也是最后的默契:
我们重逢的意义,不是老天再给我们一次在一起的机会,
而是让我们好好道别。
三天后,刚好是中秋节,还遇到连假。
我开车回老家过中秋。
昨天莫兰蒂台风来袭,市政府宣布上午照常上班,下午才停班停课。
但风雨跟我的习惯一样,总是提早到,所以昨天中午便风雨交加。
中午下班开车时,在直行路段看见一个欧巴桑骑机车突然向右转,
结果摔车。
我赶紧停车,下车去扶她起来,风雨真的好大。
我问欧巴桑,明明只能直行,为什么她却突然右转?
她说,她是要直行没错,但人在风中,身不由己。
嗯,很有智慧的一段话,看来跟人在江湖一样。
她还说她算幸运的,她看到有人骑机车本想左转结果却变成右转。
嗯,看来刚刚摔车,她头部或许有撞到。
今天早上风势已减缓,但雨还是不停下着,直到快中午才停。
雨停后我开车回老家,才刚开上高速公路,手机便响起。
戴上耳机,按下接听键。
“方便说话吗?”她问。
“可以。”我说。
“你现在可以看到彩虹吗?”
透过挡风玻璃,我马上看到右上角的天空挂着一道彩虹。
“如果我说没看到呢?”我说,“你会马上挂电话吗?”
“不会。”她说,“我会叫你赶快出门抬头看天空。”
“嗯,其实我正在看彩虹。”
“我也是。”她笑了起来,“这彩虹很美。”
我真的好喜欢听她的声音,真的。尤其是笑声。
“先不要说话,一起看彩虹三分钟,再说话。”她说。
“好。”
“一起哦。”
“嗯。”
我在高速公路直行往北,静静欣赏挂在挡风玻璃右上方的彩虹。
耳边是她细微的呼吸声,我有种幸福的满足感。
过了六分钟后,她才开口:“可以说话了。”
我心想,她连这个都会迟到。
“好像什么都会改变,还好生日不会变。”我说,“生日快乐。”
“谢谢。”她又笑了起来。
“今天是中秋节,算你厉害。”
“就刚好而已。”她还在笑。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听她的笑声,希望她以后都能这样笑着。
“啊?”她停止笑声后,我惊呼一声。
“怎么了?”
“你该不会是嫦娥吧?”我说,“嫦娥不都是在中秋赶着回月亮吃生日蛋糕吗?”
“你真的很白目。”她又开始笑了。
“说真的,”她停止笑,“我想跟你说一句话。”
“请说。”
“好久不见。”她说。
“为什么要说这句?”我问。
“因为重逢后到现在都没说过,照理说应该在重逢的瞬间说的。”
“你信上有说了。”
“那不算,要亲口说才算。”她说,“所以……”
“好久不见。”她又说。
“嗯。”我说,“好久不见。”
“你有感觉到我的微笑吗?”
“有。”
“嗯。”她说,“在分离的那段时间,我常想如果有天跟你重逢了,我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那时有想出来吗?”
“有。”她说,“就是我要带着微笑,跟你说:‘好久不见。’”
“你之前一直没说这句,会觉得遗憾?”
“不是遗憾。”她又笑了,“是很遗憾。”
我笑了起来。我想她应该有感染到我的白目。
“我也想跟你说,我又开始抬头看天空找爱尔普兰星了。”
“还是许同样的愿望?”
“不是。那个愿望已经不能实现了,因为跟你说了。”
“有吗?”
“那天你说我的愿望应该是跟你在一起,我回答:‘对。’”我说,
“所以就破功了。”
“真可惜。”她说。
“嗯。”我说,“我也觉得真可惜。”
我们同时沉默,应该都在惋惜一件美好的事已经不能发生了吧。
“那你这次会许什么愿望?”她问。
“如果抓完100颗爱尔普兰星,或许会再跟你重逢吧。”
“还要再重逢吗?”
“嗯。”我说,“那时我们应该都老了,一定更有智慧处理。”
“我想起一部电影,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
“真巧。”我说,“我也看过。”
“那太好了,我不用先解释一堆剧情。”
“嗯。”我说,“你想起那部电影,然后呢?”
“如果我们又重逢,再经历同样的喜乐和磨难,最后很可能也走向同样的分离结局。”她说,“那么你还想再重逢吗?”
“我ok。”我毫不犹豫。
“我也ok。”她也毫不迟疑。
彩虹还是高挂在天空,美得令人心醉。
“那么……”她拉长尾音。
“嗯?”
“再见了。”她说。
我的视线突然一片模糊,看不到彩虹了。
总有一个人,会一直住在心底,却消失在生活里。
对我而言,她就是这个人。
对她而言,我应该也是那个人吧。
“再见了。小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