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北伐军指东打西征上都(1/2)
这下场景立时壮观!诸位可以自行闭眼设想一下:数万人几乎同时点起油松木棒制作的火把,那是啥阵势?绝大规模的“火把节”来到了漠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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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宁路现在可谓元朝最重要的边境地区,驻守大宁城的是中书右丞脱火赤,此人职务与左丞也速比肩,而且属于国公级别的人物,甚至在顺帝眼中地位胜过也速,但是,眼下却处于“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尴尬境遇。
倒不是由于左右丞相所差的那么微小一点,也不是因为也速被封梁王,地位明显在国公之上。关键脱火赤所处的环境:大宁城本来就是辽东地盘,自纳哈出撤防退兵锦州防线之后,脱火赤是奉也速之命接防大宁,尤其是脱火赤部下主力,大多是也速的原辽东军构成,这使得脱火赤不得不窝囊地屈身在也速部将地位。
脱火赤不由不郁闷:本来应该是搭档,现在却被用来替也速看门守护,这算什么?莫非一个堂堂大元右相成了看门狗不成?所以,在大量明军游行般过境开向全宁方向之时,脱火赤别说出兵截击,甚至颇有点幸灾落祸的感觉——看来南蛮仅仅是志在报复也速对大都的进犯,与自己没啥关系!
大宁毕竟原属辽东的地盘,脱火赤判断明军还一时不愿与拥兵二十万的纳哈出彻底翻脸兵刃相见,大宁城或许能借光于辽东势力,得以在敌前自保。
这种微妙的敌我态势之间,脱火赤怎会出动自己万余骑兵截击常遇春?甚至在明军主力过境之后,脱火赤也压根没起过尾追牵制明军奔袭全宁的念头。
脱火赤目前的信条: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再说了,你也速不是现在以上司自居吗?“标下”未曾得到你这主帅的明确军令,安敢擅自出兵?就算是贻误了战机,致使您老人家兵败或被擒乃至被杀,那与“部属”有啥干系?
脱火赤绝不是不敢与明军拼命,也速这点估计的不错,脱火赤最不缺的就是战场勇气!只要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明军胆敢来犯大宁城之时,脱火赤会毫不犹豫率部出城无情砍杀,直到自己与部战死沙场!
天不从人愿!这种情况偏偏还就出现了:几天来脱火赤派往全宁方面的游骑探马纷纷回报;“秉国公爷,南蛮李文忠部并未走远,就扎营在通往全宁的要道,声势浩大,戒备森严,详情无法探知。”
就在脱火赤暗自得意自己“坐山观虎斗”英明决策之时,探马开始传回令人忧心消息:“秉相爷,大事不好,现已查实,也速王爷大军于全宁战败,已经不知去向!”
“秉大人,据确凿消息,常遇春已经乘胜率军向我大宁逼近!”
“秉将军,火急军情!李文忠已经下令全军回头,声言要困死大宁城,除非将军及时归降,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决不会让大宁城内有一只活着的老鼠!”
这下脱火赤在惊恐之后开始镇定——怒气郁结——勃然爆发!
“南蛮欺人太甚!那个李文忠什么东西?”
“一个南蛮偏将。”
这下令脱火赤怒极反笑:“哈哈……哈哈!一个小小偏将竟敢如此大言不惭?与爷们儿对阵沙场都高看你这小娃娃了——速速再探:这李文忠所部多少?其中骑兵多少?装备如何?有无火器?”
准确情报迅速传回大宁城内:“相爷呀,那个李文忠可了不得,乃是明国皇帝朱元璋的嫡亲外甥啊,据说还是这皇帝老倌的养子,也是个王爷坯子呀!”
“他就是个太子又能怎样?现在不就是个偏将军吗?所部兵力多少?”
“这……一眼看不到边……详情……详情容小的再探。”
“骑兵多少?”
“骑兵?没有看见骑兵呀,除了一些将领骑马,没有骑兵大队。”
这下脱火赤心中大定:若判断不错的话,在全宁城与也速大战的一定是常遇春,而且带走了明军中所有骑兵,不然向全宁进军的速度也不会如此迅速,不然明军的骑兵主力去了哪里?
这一定是李文忠听到了常遇春在全宁大捷的消息,不甘所有战功都被常遇春一人独得,才孤注一掷回头欲吞下大宁!就凭你所部那些步卒?攻城倒是可以派上用场,可是,本相爷能让你靠近大宁城墙吗?
脱火赤的战争常识:步卒只能用来攻守城池,平原以及丘陵地带的野战,步兵数量多少对战局没多大关系,面对蒙古铁骑的驰骋冲杀,步兵只有伸头挨宰的份。
尤其是李文忠那“准王爷”身份,令脱火赤心安之余又不由心中一动:若是集中大宁全部主力铁骑杀出城去,一个冷不防直下李文忠中军,说不定能替圣上立下绝世大功!
就算没有李文忠这只“肥羊”,善于野战的蒙古铁骑也是要出城决战的,焉能让李文忠指挥步卒将大宁给围了?那时蒙古铁骑被封锁在大宁城内,有力也无处使呀?将这些马背上的蒙古勇士当作步兵来驻守城头?那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浪费人才要不得!贻误战机更要不得!时间不等人,难道要等常遇春率骑兵主力回师大宁?那时明军步兵有了骑兵的掩护,也许当真能将云梯竖上大宁城墙!
脱火赤的好战本性被彻底诱发了,索性孤注一掷集结了大宁所有兵力,铁心要给李文忠一个迎头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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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洪武二年(1369年),常遇春在六月初五那天顺利击溃了也速全宁部队,随即回师大宁。
其实,在常遇春骑兵部队日夜兼程赶回大宁的时候,李文忠就做好了拿下大宁的一切准备,并且飞骑禀告常遇春,在征得主将同意的这段时间,李文忠便率主力步兵开始慢慢围向大宁城了。
回师拿下大宁,毕竟是二人早就议定之方略,其重要性甚至超过击溃全宁也速主力,出动在外的明军需要补充粮草,而粮草却不能单单依赖从北平长途运输,唯有拿下了元军在大宁路的粮草集结地大宁城,明军主力才能精兵足粮放心西进。
李文忠之所以故意放慢回师速度,自然是在刻意等待常遇春的骑兵部队,李文忠不敢强行攻城,一旦那蛮横鲁莽的脱火赤发觉势头不对,来个弃城而走,并且在临行前在大宁城放上一把大火,那明军也就白忙活了,为了等待北平运来的辎重,明军也不得不滞留大宁,被迫推迟大军西进的日程。
一旦把战事拖延下去,上都的元帝肯定有了充足调兵布防的时间,明军将被迫与困兽犹斗的蒙古人周旋在广阔无垠的蒙古大草原,那时战局将向何方发展?谁也无法预料!
所以,李文忠给未来的大宁作战目标排了一下顺序:歼敌是初步,克城重于歼敌,而克城的目的是缴获!当然,不歼敌就无法顺利克城,不克城也无从谈起缴获——总之缴获军资是最终目的!
说来说去,最重要的还是歼灭脱火赤那万余骑兵,而且必须歼灭于城外,甚至能不能全歼都无关大局,关键是让脱火赤率军出城,能不经血战拿下大宁城才是第一要务。
根据这个原则,李文忠才与全宁前线的常遇春数次飞骑通信,提出了自己巧取大宁城的建议,按照常遇春回军的速度,开始对大宁步步逼近。而控制进兵速度的主要原因却是为了避免脱火赤提前出城作战。
何时才是促使脱火赤出城的最佳时机?这就要看李文忠把握接敌距离了,李文忠清楚:按照脱火赤的性格,自己越是表现的小心翼翼,那尚未领教过明军厉害的脱火赤,便越会依仗自己的铁骑优势出城作战,而时间却不会拖延太久,脱火赤不会坐等明军骑兵回归到步兵主力中,当在三五天之内开战。
脱火赤更不会容忍明军步兵弓弩将他的骑兵主力堵在大宁城内,所以,出城野战是必然的,而骑兵的最佳冲锋距离在十里以内,所以,李文忠严格约束部队谨慎接近大宁城二十里范围,以免招致脱火赤过早出动。
时机终于到了:常遇春先头部队已经悄悄迂回到了大宁城不远,而且这几日绝对避免白天行军,与脱火赤决战城外的时刻终于到了!
大宁城内的脱火赤也在密切关注着小心到了极点的李文忠所部动向,脱火赤断定:这位皇帝的外甥不会就这般胆小拖延下去,等常遇春骑兵不远之时,李文忠会不顾一切来到大宁城下的。
果然,探马急报:明军步兵一部突然加速,现在已经进至城外二十里处!
脱火赤仔细盘算了一下:探马回报需要时间,自己骑兵出动与接敌也需要时间,估计大战当爆发在距城十里处,此处正是好战场!自己也需稳步接近明军以便节省马力,等看到明军尖兵之时再突然发起冲锋,当万骑呼啸如同从天而降,李文忠能怎么办?
逃走?那时的蒙古战马尚有疾驰十里的后劲,这一路十里冲杀,会有多少南蛮丧生在蒙古弯刀之下?到时候分辨出李文忠中军旗号,给他来个饿狼掏心!嘿嘿——说不定能生俘这位大明皇亲!
脱火赤终于信心十足亲自率部出击了!
临行前为保万全,脱火赤特意嘱咐留守大宁的少数老弱部队:不看见我蒙古骑兵来到城下万莫开城,这回南蛮都是步卒,若一旦发觉南蛮有诈,大队步兵逼近城下,索性放把大火烧光全部辎重,宁可毁于己手,也绝不能便宜了可恶的南蛮!
当真出现这种情况怎么办?脱火赤已经下了狠心:豁上大宁城不要,也要尽情杀戮一番明军步卒,战局即使出现意外,自己率部远飏就是,蒙古草原大漠广阔无边,何处不能生存?
一旦到了那时,即便回到了上都也能向皇帝交代:大量杀伤明军之后,对南蛮来了个焦土抗战,还能不是大元的绝对忠臣义士?
不过,出现这种战势也就是设想中的万一,哪能当真让南蛮步卒如此逞凶于蒙古铁蹄之下?所以,脱火赤还是放心地将部属所有家眷留在了全宁城内。
身后的蒙古将士个个面色悲壮!这是随同右相出战南蛮,是在以血肉之躯保卫自己的妻儿老小,就算血染沙场又能如何?大家低沉肃穆唱起了悲歌。
天空湛蓝,背后是一轮朝阳,蒙古人看着自己长长的背影,人人不由豪情满怀;而脱火赤却不禁摇头:到底是无知的南蛮!难道不懂得选择开战时刻?面朝阳光作战,将会大大影响弓弩兵的瞄准,甚至短兵相接也会吃亏在毫厘之间,看来还是天佑大元!
若是拖到下午从西方杀来岂不稳妥?不对,怎么忽然替对手着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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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国公脱火赤如此琢磨极对:两军决战沙场,最重要的莫过事事替对手着想,唯有如此思考,做主帅的才能洞察对方主帅心理,然后顺对手思路去判断对手会如何行动,方能做出最有利于己方的决策。
说白了,何止作战?做任何事情都是如此,甚至清官难理的家庭琐事、小两口恩爱或吵架斗嘴,又何尝不应该以对方的角度来思考一切问题?
李文忠就是如此替脱火赤着想的。
由于阳光照射方向关系,脱火赤不会将战事拖到午后,这就基本确定了元军开战的大体时间,而脱火赤既然出动,定会求战心切,而明军却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那时脱火赤将会如何?
脱火赤还就是遭遇了这窝心情形:欲战不得,欲退不甘,等到狠心退军之刻,却已经没有退路了。
铁骑稳步进至距大宁十里左右时,却没有见到右相预料到的明军步卒,脱火赤闻报催马亲临前敌,只见绿草蓝天,视线清晰,明军何在?哦——临近大宁突然胆怯,因此踌躇不前?
可是,绝不能在此地傻等,谁知道明军啥时磨蹭到这里?脱火赤不愿将战事拖到午后,立即下令:全军保持进军速度,结阵慢行,看不见明军旗帜,不要松开手中马缰!
就这样,元兵保持住临战状态,全军按照脱火赤将令,展开兵力,从行军状态改为临战阵势,又前进了五里左右,却才遥遥看见明军旗帜。
脱火赤正待下令冲锋,前面斥候飞报:明军现在处于一片丘陵高地,却不再前行,反而就地扎营,用树木搭建起了简易寨墙。
脱火赤一时不明白这李文忠想干些什么,只得亲自到了前沿,仔细观察明军阵势:看明军所占据荒丘坡度,战马也应该能驰骋而上。只是,战马到了用作寨墙的树栏跟前,却是处在了不利战势:明军步卒有这道简易工事掩护,自己的勇士们岂不处在了挨打不能还手的境地?
绕到他后面去!从两翼包抄!
脱火赤不禁犹豫:敌军意图不明,难道自己先分兵势?若分兵之后,那李文忠趁势冲击自己的中军怎么办?一旦他们依仗人多势众,突击到了大宁城下,自己留在大宁的那些老弱病残可守不住城池。
还没琢磨透如何下令,探马来报:明军两侧均有数不清几道的木栏深壕,看样子是专门用来防备我军战马而临时构筑。
脱火赤放弃了分兵包抄的想法,测试了一下风向,打消了火攻的念头:西北风正烈,放火岂不烧了自己?
不管怎么说,既来之,则战之,岂能就此耗到傍晚收兵回城?总要来次试探进攻吧?脱火赤悉心观察,终于发现了有一处明军工事略高于其它,并且不断有散骑奔出进入:那里一定是李文忠中军所在!
立即下令:前锋千骑冲上那处高坡,不要顾及伤亡!
元军的进攻号角响了,却不见明军战鼓回应,眼见蒙古战马冲到了高坡半途,却听见数声火铳爆响,坡上明军借地利万箭齐发,蒙古战马纷纷栽倒,却前仆后继照样冲锋,渐渐接近明军寨墙。
脱火赤面色凝重,心中没有一丝兴奋,反而隐隐不安:怎么没有见到南蛮惯用的火箭?此刻风向对他们有利,为什么不使出这惯用杀招?
前面战局惊心动魄,后面脱火赤再三琢磨,终于明白:李文忠这是怕风向突变,那时岂不等于放火烧了自己?
心中稍安,却突然发觉突击点战势大变:从明军工事中突然推出无数圆木,顺地势滚滚而下,只一瞬间,顽强进攻的蒙古铁骑人仰马翻,如同被一片洪流冲泄而下,攻势就此瓦解。
脱火赤那个心疼!这可是自己的体己部队,哪能就此消耗在如此攻坚作战中?紧急下令吹起暂缓冲锋号角,元军的首次进攻就此铩羽。
令脱火赤略微庆幸的是,明军并未趁势掩杀,看来那个李文忠还是心虚畏战,一般来讲,这种情况下就是做做样子也要追杀一阵的,即便是步兵追不上骑兵,总能捡拾一些兵械作为战利品吧?
这次试探进攻令脱火赤更加为难了,再往下应该如何把握战局?
强攻肯定不行,收兵?那还不如不出击呢!
对峙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磨蹭到天晚还是要回头,不然扎营野外风险更大,那些明军步卒肯定会借夜色掩护反守为攻,一旦在元军营地四周弄出些绊马索之类的东西,第二天这仗就更没法打了。
脱火赤一生还从未经历过这种不合情理战事,弯刀高高举起了,却发现身边没有敌人,偏偏还明知道敌人就在不远,这种仗怎么打?
但是,无论如何也要继续耗一阵,不然如何向出征的将士交代?全军士气一旦不在,往下战事定然凶多吉少!再说,焉知李文忠会不会跟踪而至,趁势把大宁城围住?
狡猾的南蛮!
脱火赤心中暗骂,却感到阵阵苦涩泛起,无奈之际传令:前军下马休息,尽量摆出懒散模样;却下令中军近卫做好突击准备,一旦明军脱离掩体进袭,便冲上去砍杀个痛快!
但愿李文忠能上钩出动。
但是,脱火赤又失望了,明军不为所动,还是没有主动求战的意思。
脱火赤渐渐怒了:这算什么?不是你们自己打上门来的么?世上哪有这种无赖!
如此一来二去,这不死不活的战事也就拖到了午后,脱火赤只得下令全军分为两拨,轮换举炊进食,不管是进是退,先混饱肚皮再说。
突然,一阵战马銮铃从后方传来,片刻之间,一个浑身是血的蒙古士兵连滚带爬挣扎进了脱火赤的临时军帐:“相爷呀,大事不好,大宁……大宁城丢了!”
脱火赤只觉得天旋地转:“丢了?丢给谁了?”
“常遇春……是常遇春的旗号……那个常蛮子让我们全宁的蒙古骑兵引路赚开了城门,弟兄们……连放火都来不及呀!”
脱火赤感到遍体冰凉,顿时明白了:这个李文忠目的就是把自己黏在此地,以便给常遇春偷袭大宁留出时间!完了!彻底完了!
脱火赤迅速镇定,极快推理出自己的下步险恶处境:李文忠继续与自己耗下去,而常遇春的骑兵肯定会从背后杀来,那时元军前后受敌,岂不面临全军覆没之境?
就算两位都老实不战,自己的万余人马如何就地支撑?吃些什么?要饭也找不到主家呀!
要说脱火赤也不愧刚毅果断之将,立即下令:“不吃饭了!全军丢掉现有那点辎重,立即开拔!”
有名部将不由插问:“将军,咱们回大宁城?”
脱火赤此刻知道所有部将们的心思:家眷都在大宁城内,总要拼命解救自己的妻儿老小吧?
可是,你们就不用脚后跟想想:现在大宁已经沦落敌手,再回师大宁,谁还能当真与捉到了自己爹娘妻儿的强敌开战?
“蠢才!回大宁干嘛?去找常蛮子送死?”脱火赤总算找到一位发泄怒气的对象。
“那……我军啥时能再开饭?”
脱火赤恨不得立刻拔刀劈了这家伙,但还是不得不回答:“锦州!全军兵退辽阳!咱们找纳哈出太尉讨口饭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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