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添男茶楼(1/2)
第22章 添男茶楼
添男茶楼进来一个客人。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多,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姓肖。他和林石一样,都在中央交通局工作,那是一个极机密的单位,即使在中共内部,也很少有人知道存在着这么一个机构。有时候不得不出现在党内文件中时,它会用农村工委那类名称来掩护。作为老资格的机要交通,他们现在都是交通局派往各地的巡视员。老肖为人机敏,反应极快,还有一手好枪法。他驻守瑞金,随时接受临时委派的任务。
他完成过许多难以完成的任务,这次又碰上了难题。林石没有按事先约定出现在广州。要他传达的绝密口信,事关一位中央领导同志的安危。浩瀚同志最后一次用电台与瑞金联系,到现在已有十一天。中央正在有计划地撤离上海,但浩瀚同志碰到的情况却是一个意外。有人叛变了,秘密机关被敌人破获,有数名内外交通人员被捕。
在紧急转移前,浩瀚同志向瑞金发电,告知了情况。刚刚转移到瑞金的临时中央决定,要求浩瀚同志立即转入地下,切断一切工作联系,等待接头信号。信号将刊登在正月十四那天的《申报》上,是一条收购古旧字画的广告,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当天下午出报的中文《大美晚报》上也会刊登相同的广告,那是唯一的备用联络方案。
这样的密信,即使在电台能正常使用的情况下,也不够安全。电台会被监听,密码会被破解,译电通过层层交通传递也很容易泄露。何况就在前不久,设在九龙的一个南方局秘密电台就遭到了破坏。英国警察十分狡猾,企图用那架电台继续与上海地下党组织通电联络,幸亏及时发现。所以少山同志找到他,让他当面将口信传达给林石。
他考虑再三,放弃了使用电台请示瑞金的想法。就算通过莫少球请示广州地下党组织,由他们向南方局秘密电台请求发报也需要等很长时间。而且同样也很不安全。他作出决定,既然林石没有来,他就自己去一趟上海。他找到了一艘今晚出港的小货轮,轮船可以捎带零散乘客,还剩几个舱位。
中午十二点时他到过兴昌药号,莫少球说上海那两位同志没有到。过了约定时间,他们也没有出现。他不能一直在交通站等着,便交代莫少球,等他们到了,让他们到添男茶楼碰头。
二楼阳台朝南,面对着浆栏街。坐在这个位置,街上动静尽收眼底。右面隔着杨巷是十八甫街,虽然连着浆栏街,但十八甫朝南略偏了些,三街相交,汇成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等于周围街坊的小广场,捏人的、卖榄人的、租小人书的、卖艺的、测字看相的,什么人都有,黄包车在人缝里穿梭往来。
茶楼里挂着红灯笼,栏杆和柱子上包着黄铜,地上是瓷砖。茶桌镂漆面,桌上放着一盅两件,有人还跑到隔壁买来双英酒家的双英鸡。叹茶的客人侧着椅子,全都朝着戏台方向。
二楼北面设个小戏台,女小生正唱到自己系缪姓乃是莲仙字。老肖特地坐在二楼,人多,环境杂乱,三楼和四楼这个时间客人寥寥。
为什么他们没有来?他心里有些不安,注视着浆栏街,台上已唱到好似避秦男女入桃源……
他发现对面骑楼下有些不正常,两三个闲人站在那里说话,其中有一个不时抬头望向茶楼。他们的肩膀奇怪地歪着,好像右肩害了风湿。他知道,那是因为衣服里面,右侧胁下挂着手枪。
老肖不动声色站了起来,略微弯着腰,好像准备往茶壶里加水。他用脚跟轻轻踢开椅子,迅速地离开桌子,向楼梯走去。他没有下楼。
他准备上三楼。进茶楼前他就注意到,三楼西面的窗户平时都开着,窗下是隔壁的房顶,那是广安大药房。顺着药房瓦顶跑到北头,山墙上有一排窗,窗后是库房,想来很少有人会跑到那里面。他可以从挑檐和窗台往下爬,没有人会发现。
楼梯是木制的,楼梯井又窄又深,楼下传来粗暴的脚步声。站在围栏边能看见楼梯井里的动静,三楼有人正伸头向下看,跟街上那些闲人是一伙的,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没法上三楼了,现在他只能闯出去。
楼梯井围栏旁放着两个大缸,盆里栽着小桃树,枝叶繁茂,桃盛开。站在楼梯上,伸手就可以把一个小布包塞进缸的缝隙间,只要你上楼时稍微往右靠一点点,没人会发现你这个动作。他上楼时就这样做了,布包里有一支手枪,勃朗宁,枪管左侧上刻着手枪图案。他很喜欢这支枪,人家都叫它枪牌手枪,他却常说,其实应该叫作手枪牌手枪。
他夹着布包下楼,稍稍靠近楼梯左侧,脚步不能匆忙,脸上带着点得意,好像刚刚跟堂倌讲了个笑话。他把目光落在栏杆间冒出来的一枝桃上,像个心不在焉的客人。
底下楼梯口站着两个人,仰着头从楼梯井朝三楼做手势,看样子他们并不着急,大概打算从底楼一层层搜查,这两个人只是为了控制住楼梯,其中一个正往上走,与老肖擦肩而过时,他小声嘟哝了一句:“楼上满座了,人逼人。”
他到楼下了,再走几步就能到门口,但他仍然没有加快脚步。女堂倌提着点心食盒走近,添男茶楼是正经喝茶的地方,女堂倌就是堂倌,不像广州有些茶馆里的那种女招待。她过去了,茶楼门口来了三五客人,他觉得现在可以快一点离开,就在这时——
楼梯上那个人突然高喊:“就是他。”
老肖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用左手把布包按在衣襟上,右手从里面摸出手枪,塞进衣襟,顺手把那块布朝后扔去。
茶楼里的那些人都追了出来,有人朝天开了一枪。听到枪声,街上的人都四散奔逃,手艺人、小贩都扔下摊子往骑楼下躲。那些穿着便衣的人,佩戴手枪,多半是侦缉队的特务。广州的公安局特别侦缉队,是陈济棠专门用来抓捕中共地下组织的单位。他怎么被敌人发现的呢?难道兴昌药号暴露了?
老肖奔到街口,拐进杨巷向北奔跑,北面全是西关的小街巷,四通八达。他钻进两辆黄包车夹缝中,朝天开了两枪。这下街上更乱了,人群朝各个方向逃散。他混进人群,转入一条小巷,直奔到小巷东头,向右转几步,又见一条往东面去的直巷。原来这条巷子很长,一路向东,中间要右折好几次。
在一个折巷里,他被特务拦住了。两名特务一前一后躲在两个门洞里,等他过了第一个门洞才现身,这样他就被前后拦住了,老肖侧身站着,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两支枪对着他。巷子很窄,他没有腾挪的余地。
老肖攥着手枪,枪在右边衣襟下,可他一枪只能打倒一个。他侧过身望着身前身后两个特务,估算着射击角度,还有朝左开枪后再调转枪口向右射击所需要的时间,觉得不可能同时击倒这两名特务。
站在东首的特务看出了他身上的异样:“把手拿出来。动作慢一点。”
他们把枪口对准老肖,盯着他的右手,只要他稍有异动他们就会开枪。
这时,从小巷西头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铃声很急,车却骑得很慢,过了好久才从折巷转出来。老肖看着自行车上的人,两名特务也不由自主地转眼望过去。
老肖认出了骑车的人。自行车渐渐靠近他们,车上的人没有朝老肖看,却微笑着对一名特务说:“抓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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