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2)
第12章
我开始研究我身边的油灯。我的心智一定是比上次来时成熟多了,所以时间并不像我原本以为的那样漫长。当我瞪视的云层完全变了个样时,院门吱呀地开了,我将头转得几乎顶在墙角,我不愿意去看一个刚碰过小醉的男人。那男人也就说一声“走啦”,小醉响应了一声“再来”。我听着那男人的脚步声从我身后路过,然后远去,但我更关心的是来自小醉的关门声。
我冲向刚关上的院门,急迫地开始敲门,把自己的额头都撞到了门上。
我看见开了的门后,小醉由错愕变成惊喜的脸,她立刻变得绯红的脸让我立刻成了一个沉稳的男人。
这个沉稳的男人开始掏自己鼓鼓的衣袋,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两个美国罐头已经在口袋里放了很久了。我尽量用很家常的样子给她,倒像丈夫捎了菜让妻子下厨。
可她只瞪着我直发呆,有一件事是明摆着的,在这近一个月里她想着我像我想着她一样。
这样的失态让我越来越沉稳起来。我退了一步,做出要走的样子:“就是顺路。那我先走了,军务繁忙。”
忙个屁,而且我要走才怪呢,罐头我都没给到她手上。但是在我非常之装犊子地点头时,忘了这种生了青苔的石板路不是一般的滑,我踩滑了一下,挥着两只手想保持平衡,总算是堪堪稳住了。但小醉从门里想跨出来扶我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于是她是从门里跌冲出来的,又推了我一把。
两个罐头飞上了天,又落下了地。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地上。我看着她,沮丧地挠了挠头。
小醉坐在地上开始世故家常:“你……进来坐啊?”
“我……也没站着啊。”
她显然是觉得实在太丢脸了,所以没笑出来。她连忙爬起来去捡罐头,我捡了另外一个。小醉看起来像是想找个洞钻进去了,低着头。
“总是这样子。你进来。”她说。
我都没脸看她,就着她让出的道进了那个窄得一次只能进一人的院门。小醉在我后边又磨蹭了一下,我注意到她在折腾门上的那个八卦,不是正过来或反过去,而是干脆把它拿了下来。
院子很小,年久失修,大部分房子接近报废了,住在这样地方的人无疑是拮据的,并且没太多要求。墙边种着,应该是用来砸我的那种,因为被摘了大半,就剩几枝了,鸡在其中散步。我回头看了一眼,小醉正在闩上院门,那个八卦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然后我们俩又大眼瞪小眼地发呆。
我立刻明白一件事,这院里可以待人的去处除了小醉的卧房别无其他。
心怀鬼胎的人撞上了尴尬,我想去那个地方又不想马上去那个地方。人渣们在我耳边鬼叫:“他想睡女人。”不是那样的——至少不全是。
我开始想办法把几块颓倒的大块石头扶起来,显然当这个院子还没荒凉时它们是用来作为凳子的,而小醉肯定是没有力气把它们搬动。
小醉诧异地问:“你做什么?”
我喘着气挣着命,那石料都陷在土里了,而这活显然是迷龙干的:“我……那啥,院子很好,我们在这里坐。”
小醉“啊呀”了一声。
我都快趴在地上了,而小醉这一声轻叫让我干脆就趴在地上了,那遭老瘟的石头仍不动分毫。我趴在石头上看着她。
“你等一下啊,等一下。”说完她迅速地进她的屋,还没进又同样迅速地回来,把她拿着的那个罐头让我拿着,然后更加迅速地进了屋。我从那块石头上爬起来,我并不是个会安分守己的君子,其实就算我不想看也能透过窗棂看见,小醉在收拾她被折腾得很凌乱的房间。我转开了头,因为她主要在收拾的是她的床铺。
我只好再一次看着此地变幻莫测的云层,一手托着一个罐头。我有点儿酸楚,因为那样的凌乱来自一个她甚至不认识的男人。
我不在乎了,我已经死过十七八次,不,我在乎,但这确实就是我在冷枪和炮弹群中魂萦梦绕的人间天堂。
天上的云层又换了个样子——小醉的收拾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我还站在那儿,换了条着力的腿。小醉把门和窗都打开了,由不得我不看——她已经把房间收拾差不多了,正让阳光和空气进去,并用一块布大力挥打着屋里的空气。她看我看她便连忙笑了笑,这回不好意思的是我,我连忙缩回了头。
我再转回头时,她已经出来,拿着一把剪子走向我,那样匆匆的步态让我后退了一步,我很担心她再来一跤把剪子扎在我身上。
“对不起啊,对不起。”她没口子地道歉。
原来她要剪的是我身后的,我看着仅存的几枝在她的剪子下无一余生。她屋里屋外地忙活,那种忙法和迷龙要在一小时内做一副棺材有得一拼。她找了瓶子,装了,接了水,自己含一口,在阳光下喷一口,让比离枝前更加艳丽。
我看着她喷出的水雾,其中有彩虹的颜色。水雾飘过来,我趁她没注意深深吸进一口,满足着我不可告人的心理,而当我再转头时小醉已经不见了。
“进来啊!屋里好乱,太乱了。”她已经进了卧房。
我走过去,刻意地低着头没去看在卧房里唤着我的小醉。
我不敢看她,不看是为我的心脏着想,它现在乱窜得就像迷龙。我二十四岁的眼睛只见过荒芜和战争,撕开的肢体,撕裂的心灵,我二十四岁才开了窍,明白女人的美丽。
但是我终需看见她。她的小屋子里只有床,几个叠在一起的箱子,桌子和两张凳子。这个清贫的家刚才被她收拾干净了,床像从没有人睡过,箱笼和桌椅擦拭得可以反射阳光,这本来会让人觉得眼里也太过空洞了一些,但是桌上的和小醉补足了这些。
我站门口发着愣,拿着俩尽是洋文,与这屋颇不相称的铁皮罐头,小醉站在她的桌边拧着手,我小时交不上父亲给的繁重课业时也会这样。她翻了我一眼,然后用脚把一张凳子拉开,不用手是因为羞涩——她根本没有一丝地方能让我想到她为了生存而做的营生,但正因如此我越发去想起。
我们俩都简直是蹑手蹑脚,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
我轻轻挪开了那张凳子:“哦,我知道。坐。”
我坐了,从进这屋开始我就拘谨起来,想在这屋里找一个能放下那俩罐头的地方,但这屋里放这玩意儿似乎就是突兀。我在凳子上挪着,扫了一圈,目光触到她放钱的罐子时如同触电。我看了她一眼,想她一定看了出来,所以才低了头装作没有看见。我决定还是就把罐头放在桌上。我发现我的嗓子有些干涩,干得变调。
“这是那啥……罐头,给你的。”
“谢谢。”她的德行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把一杯水推到我面前,“这是水,你喝。”
“谢谢。”
我喝水,其实我大可以不那么喝的,一口干掉了一整杯,然后我呛着了。第一下我忍着,但是小醉已经来捶打我的背,她不捶还好,一捶我把整口水全喷在她身上。
我猛烈地咳嗽:“对不起对不起!”
小醉猛力地捶着我:“对不起对不起!”
我在渐渐的咳嗽中渐渐平缓,小醉忙于揉搓一个心怀鬼胎的家伙,这个家伙瞪着桌面被自己喷上的水渍,阿译和豆饼的笨蛋灵魂要附在他身上了。
我的家教,让我一见心仪的女子便肠子打结。不思量,自然忘,孟家男儿,省出那工夫来做大事,家父猛敲着我的头如是说,用的是我偷来看的《金瓶梅》。我吃女人的败仗多过吃日军的败仗,后来我忍无可忍地扑向未婚妻文黛,我们的偷食倒更像猴子摔跤,然后我满心沮丧上了战场,一败至今。
小醉已经出动到手绢了,忙着擦我,一边安慰我:“没事的没事的。”
我很沮丧,一边看着她让自己慢慢振作。
有事的,我知道我这回又要完蛋。我从来没成功过,我想在这里有一次成功。我死过十七八次,对着坦克冲过,虽然后来趴了,但我不该害怕一个土娼。
死啦死啦说见了狗冲上去咬,狗咬狗一嘴毛……我想他干什么?
小醉又一次把屋子收拾利索时转过身来,我已经换了个姿势,看得小醉愣了一下。我现在凳子斜放了,脊背靠着桌子,跷着二郎腿,一只肘支在桌子上,脑袋架在巴掌里——我猜我现在像个嫖客了。
“你……还难受啊?”她问。
“我不难受。你还好吧?”我答。
“还好。”
我像一个嫖客在谈论嫖资:“我没钱。两个罐头太少了,你也不够吃多久。下次我再给你带两个过来。”
“……不要吧?那个很贵的。”
“我们倒天天吃。粮是拿命换的,可也是瞎子派的,这顿罐头下顿也许糠,我们不吃白不吃,你也不拿白不拿。”我说。
“真的不要啦。你们是禅达的救星,你们在南天门打,我们在这边都哭了。我旁边有个老爷爷在烧香,他说这是天威星下世了。”小醉说,“我们老百姓都知道是你们救的。我哥就说,说什么运筹帷幄,死得归不了家的全是袍泽弟兄。现在禅达城里到处都是长明灯,你看见没有?我们私下里说好了,那是祭你们的。”
我想了想,这一路确实看见过很多那玩意儿,就是放在门口,用瓦片搭了个遮风棚的小油灯,本地人用它来招魂,就连小醉的门口也有一个。
“我……可没死啊。”我说。
“死了很多啊。大家说都是外乡来的孩子,一户引一个回家,让他们逢年过节的也有点儿酒食冥纸。所以你千万不要拿东西给我了,你要什么来我这里拿好了……只要我有。”
我已经完全坐正了,我沮丧地站起身来,把凳子放正了。“我走了。”我说。
如果要找个借口,在文黛面前的失败我归因于对包办婚姻的内心反抗,而这败于什么?败给我当不起的荣耀还是死人?
小醉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就走啊?”
“不知道来做什么……军务……那个繁忙。”
小醉几乎是沉痛地“哦”了一声。
我走了,但是站在门口掀帘子的时候我看到小醉更深的孤寂,我转回身来,尽我最大的恭敬和内疚鞠了个躬:“对不起了。真是扰你了。”
小醉瞪着我,我不知道她怎么着,也不知道为了哪出就哭了。我有点儿发傻,想碰触她又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心有邪念而犹豫,我终于碰触她的时候她才开始说话,有点儿断续。女人哭诉的时候总是不知道哭第一,还是诉第一。
“不是啦……我哥一年没回来了……你来我很高兴啦……他川军团的弟兄也不来了……这院子都看惯穿军装的了……它不习惯了……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说很难听的话,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哥的兵说他在外边养了个女人,我哥说哪有的事……我知道他的饷都给我了,他是找了个女人养他。他跟你一样很讨人喜欢的……我现在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去找她说话,我那时候生气了……这里真是太难过了……”
我愣着,我都不知道我在不在听,我挠着脖子也挠着因愈合在发痒的伤口,我叹着气,转着圈,搓着手。门外有人在砸门,是砸门而不是敲门,我停止了转圈看着那门。
小醉哭着说:“隔壁王大妈……每天缠人说长道短,一说半天……不管她……”
我在好气好笑中终于有了勇气抚摸着她:“不管她,王八管她……小醉,你看我也回来了,我会常来,哭什么嘛,不哭。”
小醉说着四川话:“我想你想得都快要死了。”
我听得懂,如此之混乱,我混乱得心怒放,几乎咧开一个混乱的笑容。
但要命的是往下她说的那句我也听得懂:“我们回四川吧,哥。”
而门外已经开始叫嚣,说长道短的王大妈也许存在,但现在外边砸门的是一个喝醉的男人,那人乱叫道:“会不会做生意啊?来月事了你也要挂个牌啊!”
小醉哭着胡乱说着:“……是隔壁王大爷啦……脑袋有问题的……不要理他。”
门外那个人显然是在否认小醉说的话:“老子上回给的双份钱呢!说了下回来。光收钱你也要做事啊!”
小醉勉力地编着谎话:“……脑袋有问题还喝多了……”
我闷着,闷一会儿后掀起门帘,院里有一截锹把。
我出来,捡起那截锹把,看了看门。小醉追了出来,怕门外那位说得更多,她不敢吱声,只是猛力想把锹把给夺走。
我看着门。
外边是一个我的同类。区别只是他揣的是钱,我揣的罐头。
我转向院里那几块我曾撼过而没撼动的石头,现在我有了一根杠杆和根本无处宣泄的愤怒,我成功地把它撬了起来,让院里有了石座。
门外已经没声了,显然是已经走人了。
我站直了,累得眼冒着金星,小醉愕然地看着我。
“你……你不能老在屋里待着,你要晒阳光啊!”我说。
然后我看着这个千疮百孔的院子,一个全无生活能力的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年,要料理而没料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我看了看房顶:“烟囱方向不对啊!哪个地方都有常风向的,这方向,烟倒呛着自己了!”
小醉绝对讶然地“啊”了一声:“我以为就是这样的。”
我开始挽袖子,那是个大工程:“没办法,真拿你。”
然后小醉跟着我,我去和烟囱决战。
我蹲在收容站外的路面上,泥蛋和满汉在他们的哨位上唤着我。我累得要死,早上还崭新的衣服已经是灰一块土一块油烟子好几块,我望着禅达的暮色。
泥蛋叫我:“烦啦,你进来唦。”
我学他说话:“不进来唦。”
满汉也招呼我:“来给我们讲打仗。”
我没有一点儿心情:“我放屁的。我没杀过人,我吃斋念佛的。”
“鬼信嘞。”
“我放的就是鬼屁。”我说。
收容站里传来人渣们做饭时必有的嬉闹,腾着巨大的烟雾。我的身边也有一座长明灯,我看了眼泥蛋和满汉,那俩人冲我涎笑了一下。
我回了头,靠在墙边,仰着头,看着炊烟竭力想升入云层,然后在一个遥不可及的位置上被吹散。我累得要死,一边想着再有空得去帮小醉把活干完。我没法儿在她那儿做一个销金的醉汉,哪怕是销紧俏的罐头,因为在她眼里我不是别人。
我们没法儿摆脱死了的一千人,以前一万都可以轻松忘掉。这回我们被诅咒了,下咒的人叫死啦死啦。他死了,他该死。
我的狗友们在院角支着锅,一锅饭正被七手八脚抢盛着,果然是不大够,我抢了个碗照里扎,狠刮着锅底。
菜是咸菜头,也被稀里哗啦抢着。
蛇屁股问:“罐头呢?罐头叫烦啦偷走啦。”
我低着头,连咸菜头都不抢了,我猛扒饭。
不辣涎笑着说:“快活不,烦啦?”
丧门星贱笑着替我回答,那表情实在有辱武德:“快活死了。”
“快活得都不愿意进来跟我们待着了。”蛇屁股说。
迷龙坐在我们的圈子外,一碗饭盛得冒了尖儿,也不吃,阴郁地看着我们。但是连郝兽医也在傻笑。
不辣催我:“快活就要说出来啊,让我们也快活。别装扒饭了,这里的规矩进了碗就没人抢你的。”
“他喜欢吃独食。”阿译说。
我瞟了阿译一眼,阿译见势不好立刻低头扒饭。
我对他说:“拿你上桌我绝不吃独食,吃不消你。”
蛇屁股欢呼:“好啦,烦啦正常啦,我还以为他触邪啦。”
不辣一迭声地催:“说说说说说说。”
我拉了个长调高呼:“累——死——啦!”
他们等着我往下说,虔诚得连我又往嘴里扒饭时都保持着寂静。
丧门星有些失望:“……啊?俩罐猪肉,仨字儿?”
“累死啦累死啦累死啦累死啦累死啦,够了吧?”我说。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扒饭。
蛇屁股边吃边说:“害得郝老头子晚上都要做春梦。”
郝老头子叫冤:“我儿子都跟你们一般大了!关我什么事啊?”
不辣揭发他:“等得口水滴答的,这个没正经的死老东西。”
郝老头子继续叫冤,尽管不辣说的也是实情:“这么说我,你们晚上要被雷劈的。”
蛇屁股把矛头指向我:“弹药金贵。雷公要劈也先劈没天良的烦啦。”
“然后是老色鬼郝兽医,他儿子都跟我们一般大了,还想女人。”不辣仍然不放过郝兽医。
丧门星点头:“对。”
郝兽医啐了一口:“呸。”
不辣对蛇屁股说:“屁股,晚上睡得离没天良的和老色鬼远点儿,给雷公让路。”
我越听着越不成话,决定反击:“雷公他老人家眼神不好,跟咱们炮兵似的又打歪了——你们猜打着谁?”
丧门星问:“谁?”
我瞅着他们每个人,每个人都准备好被我再损。我想起后边还有一个,我看迷龙,迷龙正低头打算扒第一口饭,被所有人瞅着便抬头瞪着我们。
这时门外有人问路:“大哥,劳动下金口,这里有不有一个川军团?”
我们往那边翻了一眼,一个兵在那儿问泥蛋和满汉的路。这关我屁事,我回头又瞅着迷龙。
他把一整碗饭砍在我们中间,跳了起来:“王八犊子狗卵子鳖孙……”
我们有好几个人以为他要对我们发飙,拉出一副招架或者逃开的架势。迷龙只骂了九个字,已经冲过去撞在问路的人身上,那家伙比迷龙胖大,但被迷龙这一家伙给结结实实撞摔在地上。
我们过去的时候迷龙已经骑在那胖子身上,咣咣地给了人好几拳,边打边问:“我老婆呢?死胖子!我儿子?这肥膘你在怒江里泡出来的?打不烂你的五肉是不是?我老婆……”
丧门星忽然给了迷龙腰眼上一脚,迷龙先瞪他,然后才顺着我们的视线看向门口。
有俩人被这阵殴打和叫喊给勾了过来——迷龙老婆和雷宝儿站在收容站的门口。
迷龙在号,真个是声震四野。他把腰佝偻到这样一个程度,以致你很想对他的屁股来上那么几脚,但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脑袋拱在他老婆的乳房上。他在干号,脑袋也在不断往最温软的地方拱动,以致你不知道他到底是久别重逢还是色心大起。
他老婆只好罔顾我们,抚摩着迷龙的顶瓜皮:“好啦,好啦。”
雷宝儿看了一会儿,也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转去跟狗肉对眼了。大部分人转去吃饭,郝兽医牵了雷宝儿,把自己那碗给了他,其他几个又匀给了老头子一点儿。
我和丧门星几个去把仍仰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那个死胖子给弄了起来,他那身五肉被迷龙收拾得不轻,揉着腰眼子靠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死胖子叫时小毛,在某支被打散的部队里曾是pak-37型战防炮炮手,炮兵的条件远好过我们,所以他拥有我们都想掐的五肉。
死胖子一生只钟情一件事,他曾见过国军用150榴弹炮轰击日军,从此一见倾心,言必贬维克斯,言必赞克虏伯。后来我们就叫他克虏伯。
丧门星使出了一看就是会家子才有的功夫,让克虏伯横担在门口的沙袋上,咔吧一声,这回克虏伯真站不起来了。
他几乎把迷龙老婆推下怒江,但转头一看她的丈夫在南天门上,便转回头做了护的肉墙。他过了江便开始找迷龙所在的部队,但我们在编制里不存在,所以他找了二十多天,一路要着饭。
克虏伯在丧门星和郝兽医的联手下被治得祖宗十八代地惨叫,他的鞋都在那一摔中飞了,我去捡了起来,看了看鞋底上磨出的破洞。
也许最近我们军装穿得还像个人样,但我们的起居之处绝不像样,一个屋里几堆稻草而已。
克虏伯坐在其中一堆稻草上,他痛得至今还没说过一个字,而且现在不揉腰了,愁苦地揉着肚子。而郝兽医的文治和丧门星的武治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丧门星说:“你再让我来一次,准好。没有不好的!”
而郝兽医拿着他的针:“你个土郎中,这是人哪,扎尾闾穴就好啦。”
“不对。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
克虏伯嚷嚷:“肚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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