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2)
第24章
入夜后死啦死啦杀了个回马枪,我们不准参与。他要求那帮红色家伙拿着最老旧的武器,去对越来越近的日军轰他妈几下。我真是很奇怪,对这明显能害死他们的建议,共党也听从了,掉头就去。显然日军对这帮反抗者的老旧装备也知之甚详,哇里哇啦地追得全无顾忌。
郝兽医在照顾我的父母,喂给他们一些行军散之类的玩意儿,这样的远行实在要了我足不出户的父母半条命。我担心地看着他们,直到死啦死啦敲打我的头盔。我转过头,林子那边的喧嚣越来越近,我甚至看得见日军毫无顾忌打亮的电筒和燃起的火光,小头目、世航和书虫子他们已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他们跃入我们的半环形伏击圈时,我们把从日军尸骸上收缴的武器扔给他们。我清晰地看见世航见到我们时如释重负的神情——我们并不是那么无条件地彼此信任。
我们一直把追击的日军放到眼前才开枪。从火枪到冲锋枪,火力陡然提升了一个世纪,那小批日本冒失鬼在我们的火力圈里血本无归——死啦死啦又给自己挠了挠痒。
我们又在林子里奔命,我们仍然是苦大力,仍然没能摆脱我父亲的远香斋。
克虏伯在问世航猪头问题:“野和尚,你做什么戴眼镜?”
世航答非所问:“和尚是好和尚,不是野和尚。”
“好和尚跟着这帮人乱跑?还杀人?”
“和尚乱跑,是庙被烧啦。和尚在这里,因为投缘。和尚杀人,是有人杀和尚。”
克虏伯便换了问法:“和尚做什么戴眼镜?”
“和尚戴眼镜,因为总趴在地上念经。”
红和白到底有多远距离?一起打了一仗,不,两仗,所有的距离再也无法保持,所有装出来的犊子全部完蛋。
不辣在我身后怪叫:“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我回头喝道:“你吵死啦。”
不辣指着放爆竹的人说:“他骂人。”那个放爆竹的忙不迭地解释:“我只是说——”不辣打断他:“你不要说啦。”
但放爆竹的家伙就要说,他们这帮家伙有个共性,认死理:“我说了我就要说完吧。我就是说,国军兄弟,你们很厉害,真的,突突突的,成片的鬼子就滚下去了。你们什么时候打过来呀?”
我瞪着他,迷龙也瞪着他,丧门星也瞪着他,蛇屁股也瞪着他。
放爆竹的看着我们:“我说真的,你们有那么多机关枪。”
我们七嘴八舌回应他:“我呸!”“这是机关枪吗?”“这可不是机关枪。”“嗯,我这个才是机关枪,他们那些个是他妈生……他妈生的废物鸡。”“什么什么?这是手提机关枪。”其实谁也不关心机关枪与手提机关枪的区别,傻子们只是在疯狂地岔开话题,岔开那个什么时候打过来的话题。
放爆竹的继续抱怨:“我是问哪天打过来!”
我们又一次七嘴八舌回应他:“我呸!”“对,我呸!”“打过来……嗯,很麻烦的。弟兄们说是不是?”
“嗯,不是随便的事。”不辣理直气壮地说,“烦啦你给他们长长见识。”
我只好清了清嗓子:“打过来……要有计划,那个叫全局。嗯,全局,知道吗?打过来,要大炮要坦克要飞机,还要有会用的兵,打过来……嗯,你们不要以为你们这样放着枪满山跑就叫打仗,这种土包子打法——”
死啦死啦打断我:“用屁股想想再说话。或者我缝上你们的鸟嘴。”
我们都不吭气了。确实,用屁股想都知道,土包子们拿着他们马戏团一样的武器,从日军来临便未退一步,而洋包子试图告诉他们,要有飞机坦克大炮我们才能向数量上居弱势的日军发动攻击。
不辣凑到死啦死啦身边:“团座,你别老玩火啦,要不他们一直问我们什么时候打过来?”然后他惨叫着退开,死啦死啦绷着脸继续前行。
他怎么可能不玩火?心里在发痛,手上在发痒。五倍的日军追在我们身后,十倍的日军在山下的公路上包抄我们,就这样他还让我们用手榴弹在草丛里设了绊雷。
我们听到了身后远处的爆炸声。
死啦死啦绷着脸说:“他们会学得追慢一点儿啦。”
由夜至晨,日军再未出现。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了由缅甸溃退的路上。谁都见不着对方,而见着时必是血战。
死啦死啦的声音传了过来:“三米以内。过来。”我踅出我们气喘吁吁的队列,那家伙已经在路边和世航和尚、小头目、丧门星研究着一张地图,他用笔在地图上打着标志。
和尚说:“轮子一转,肉腿子跑不过的,和尚只好带施主们走猎道。前边有个山涧,涧上有索桥,过了索桥,就轮子也追不上啦。”
死啦死啦忙着把这一切都标在地图上:“猎道上没日军?”
世航嘟着嘴叹了口气:“那就要随缘啦。我们是用那条道打过鬼子伏击的。”
小头目只好干咳嗽,这种缘法什么的恐怕说服不了任何人,他说:“道是我找的。走大路早被鬼子追上了,走这里都被咬住不放,被咬住就过不得江。只要别人看见你们怎么过江的,就人人都会过了。不想鬼子在禅达后方冒头吧?走这条道好。走这条道,过完人就把桥炸了,鬼子再咬不住,大家太太平平回去。”
他还是土头土脑的,像禅达常见的猎户。我们哑口无言,他几乎堵死了我们每一条反驳的路。死啦死啦一直没说话,在听我们争,这时又低下头去标他的地图。那地图精细到除了军队没人用得上,还标着“机密”俩字,但已经被他毫不客气地标满了诸如日军驻防、兵力、据点、炮楼之类的符号。大部分人哄的一声作鸟兽散,只扔下来一两句话说明他们并没把小头目描绘的路当作通途。
“和尚和尚,碰见和尚就没好运气。”
“绝路啊,比他的秃脑壳还绝。”
世航气得嘟着嘴翻白眼,小头目笑得像是没有听见。
死啦死啦问和尚:“桥叫什么名字?”
“山里人自己搭的桥,哪里有得名字。”
死啦死啦拍了拍世航和尚,和尚好了些,向我们稽个首,跟着他的头儿去赶队伍。
我说:“猴哥,这好像是去西天的路哎。”
死啦死啦回道:“八戒,说不出有用的话就做点儿有用的事。”
“你见过那种桥的,郝老头儿拿支老套筒都守得住,费点儿心瞄准,一枪能穿几个。你当然会记得被人打过伏击的地方,能在那儿报仇是想起来就痛快的事。如果日本人也这么想的话,咱们要去的就是鬼门关。”
“你觉得可能会死,我觉得可能会活。虞师座说的,青菜萝卜,各有所好。”
“那帮红脑袋做什么了让你信了?因为小疯子过了怒江?”我问他,“我们也过了呀,不稀奇。我不信共产共妻的鬼话,可红就是靠不住,火烧烧就完,血流光就死,都红的。红的又怎么看我们?老冤家了。你看他们那队长像是忘事儿的人?还有,你没看出他们眼馋我们手上的家伙?他们也许就希望我们跟鬼子拼个精光。”
死啦死啦停止了叠地图,把他的冲锋枪往上抬了抬:“这个?”
“你没见他们穷得连虱子都喂不起……”
死啦死啦一脸关心地把住了我的肩膀,一膝盖顶在我的肚子上,然后放开我,一边瞄了眼队尾以确定没人看见,然后继续叠他的地图。
我佝偻着,恼羞成怒地嚷嚷:“好,小太爷就是看他们不顺眼!拿着树棍子冲锋,他们叫这希望?你也快被他们逼疯啦,扛得住你就打个哈哈,动什么手啊?虞啸卿说仗打成这样,全中国的军人都该死。你觉得你例外,你拿门小炮敢跟整个炮群对轰啊。现在你也成该死的货啦,连帮叫子都比你强啊——还是红色的!味道不好受是不是?哈哈,难兄难弟啊,我天天都觉得我该死!”
死啦死啦看起来快爆炸了,但他压制着,最后他成功了,用地图敲我的头盔。
我躲闪着:“别碰我!”
“得啦。知道为什么让你做我的副官?因为你觉得自个儿该死而不是别人,这就叫还有得救……话说回来,有空觉得自个儿该死不如多做事。”
“这种屁话不要总说,没人想做你的副官。”我说,但我非常清楚自己的愤怒已经成了悻悻,他也很清楚,干笑两声,把地图郑重地用油纸包了才收回口袋。
“那地图哪儿来的?那东西不比战防炮好弄。”我问他。
“虞大师座亲自监绘。和战防炮一起来的。”
我忽然有点儿起疑:“连这种东西也预备得有,你到底过江来做什么的?”
“帮你老爹搬书。——走啦走啦,铁拐李,拐起来。”说完他开步,我只好咧了咧嘴,跟在他的后边。
他过江,为了侦察,为我军一直在说却从未做的反攻做准备。但他真的搬走了我父亲当命看的藏书,这才是最疯狂的部分。我们也真的成了他的死忠,因为他真在做事,于是我们明知故犯跟着他去做些更疯狂的事情。
我在山巅上拿着死啦死啦的望远镜,看见山腰上人影晃动又没入林里——那是我们后边受过挫却仍紧追不舍的日军。我把望远镜递给世航和尚,想让他看。和尚却不看,摇了摇头,说:“一个多时辰就赶上啦。”但他又露出宽慰的神情,“还有半个时辰就过索桥啦。阿弥陀佛。”
我笑了笑:“你们就甩掉我们这些包袱了。”
世航更加摇头不迭:“说不得的话,谁也不是包袱。”
丧门星从我们旁边跑过,敲打我们:“你们不要看后边,快点走,赶快走!”
前边的林子越来越密了,死啦死啦把行进队形调整成更适于丛林的战斗队形,让诸如我父母、牛、小车这样不适于战斗的部分排在后边。我们这些荷枪实弹的人从他们中间穿过时,我看见我父亲惊惶成了空白的表情,郝兽医在递给我母亲一壶水。我们不再说那些和尚与西天的丧气话了,因为前路越来越险恶,我们像是回到了缅甸的丛林里,那不是愉快的记忆。
死啦死啦在分派人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也没停下脚步。我们在抢速度,尽管每个人都累得半死了。
死啦死啦安排不辣、丧门星做排头兵,那两个露出倒霉的表情。倒是书虫子力争要做排头兵。不辣恐吓书虫子,说排头兵就是拿脑壳撞枪子儿的先锋,但显然那小子知道排头兵是做什么的。他安静但是很难动摇地说:“我做排头兵。”
我看了眼我们队伍的后边,看不见我的父母,这最好,他们最好也看不见我。然后我说:“我做排头兵。”
不辣惊喜地嚷起来:“烦啦转性子啦!”迷龙也愤怒地指出我这个小损人从来不做排头兵。我没理他们,也平静而坚持地说:“我做排头兵。”
不辣说:“你替我好啦,我会记得你的。”
“我替他。”我指着小书虫子说,而那家伙平静但愤怒地反驳道:“我不用人替。”
我和书虫子争先恐后在行进中做着准备,绑紧鞋子撸好袖子整理武器什么的。死啦死啦挑着眉毛看我,不说话。被他那样看着,人会觉得不踏实,觉得受辱。我瞪回去。
人有时会记忆复苏,我们酸溜溜地称为悟性。感谢虞师,我被绑在桩子上时想起我造的孽。长达五年内我没被人派过排头,乡巴佬们自动排在我的前边,为了我脑袋里自知用不上的学问。
我对死啦死啦说:“你知道我意思……一直是我在派别人的排头。”
他明白我的意思,于是对书虫子挥了挥手:“他替你。烦啦,丧门星,排头兵。”
书虫子更加平静也更加愤怒:“我不用人替。我是人,不是书,不要往后放。”他求援似的往后看,让他的头儿也出来帮他解围。他的头儿没让他失望,站出来了,并且把一个日军的钢盔扣在他头上,那算是保护兼认同。
小头目对死啦死啦说:“你劝不动他的,谁让他是我们这儿读书最多的人呢。”
“我们这个也动不得的,祭旗坡的状元。”死啦死啦只好苦笑,“一边一个,国共合作。”
迷龙想抱怨,可他搞不清全局,只好抱怨细节:“日本盔也敢戴。林子里冒头就打,要被当鬼子打死的。”
死啦死啦说:“哎?”
小头目说:“咦?”
然后他们俩一起看着我和小书虫子。我也想到了,并且愤怒地还回去:“门儿都没有。”
死啦死啦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明摆的,在他面前,门有的是。
我和书虫子,我们俩穿着日军的全套衣服,拿着三八枪——亏得这支游击队的叫子作风,只要能用得上,他们连鞋带都扒下来了。书虫子觉得很新奇,我觉得很丧气,我们俩以两种步态在肠子路上走着。我回头望了望,死啦死啦赶鸭子似的冲我们挥着手,于是我们加快步速,很快把他们甩在视野之外了。
书虫子端着枪,绷着弦,和我们的新兵真没多大区别,配上这身行头就像鬼子进村,我真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如此可笑。秋蝉瞪着树林,自己天天衰老,树林还在长青。
我问书虫子是哪里人,他说老家在北平,我说那是个烂地方,书虫子因为这三个字皱了皱眉,问我:“你去过?”我看着前端无边无际的林子,说:“从来没有去过,谢天谢地。”并且告诉他我是东京人,还说了几句杜撰的日语,“沙尤那拉”和“八格牙鲁”全混在一起。书虫子开始笑,让他笑真的是很容易。
书虫子笑着说:“我真羡慕你。你们家那么多的书,你读书肯定比我多。你还打了五年仗,是老战士。我真羡慕你。”
我打断他:“手别老抠在扳机上。”
他很诚恳地说:“这种事你们要多教我。”
我只好不说话,又绷回了脸。再走下去,这路上就要多两个正在厮打的日军。我可以替下他,但不想跟他同行。
我们又拐过一道弯,看见了十几个和我们穿一样衣服的人。他们并非无备,一个机枪组对着我们来的方向,剩下的人正在把自己往树上吊。显然,如果没派排头兵,我们会遭遇像在缅甸丛林里一样的痛击。
他们出现得又突然又不突然,这种突然又不突然让我的脑袋炸了。那挺机枪就朝着我们,连掉枪口都不用。感谢不辣、迷龙和何书光,他们曾和西岸对了长时间的歌。我把枪担在肩上,哼着一个第一时间挤进脑子里的日本调门。我只担心身后的书虫子,如果他有一点儿过激举动,我们就只好用死亡来完成排头兵的职责了。还好他只是低眉顺眼地跟着我。
他们的一个军曹向我们嚷嚷,那边的家伙都有或多或少的残疾——我们的成就。
我只好坚持哼着曲子,这根救命稻草总算有些用处。又多了几支步枪瞄向我们,嚷嚷声也更猛烈了,但没有人开枪。我估计他们是问我们从哪里来的,便信手胡指了指。我没有估计错,但我们却答错了,书虫子指着另一个方向。我只好一巴掌扣在他的头盔上,笑着骂道:“八嘎!”
我像对迷龙他们一样嘻嘻哈哈不轻不重地揍着他。我知道我们不会向这样两个嬉皮笑脸还穿同样衣服的人开枪,我希望他们也不会。我蒙对了,他们甚至有了笑容,有几支步枪的枪口放下了,机枪虽没掉开,但枪手的手不再扣在扳机上。我并不能轻松下来,我的头皮在发炸,因为我看见他们身后的山坡上有更多的日军正在攀登。
我们终于还是迟到了,日本人记性好得很,而且抄了近路。如果他们还有战争初期的兵源,那么现在是他们在打扫我们的尸体。
从自己身上掏手榴弹太明显了,对方开枪的速度一定快过我们。我从书虫子身上拽出一个手榴弹,一个殴打动作平甩了过去,反正也不用扔多远。那个手榴弹飞过路面落在他们中间,日军在狂叫中卧倒。书虫子甩过去了另一个,然后被我一脚踹进了另一侧的沟壑。我跳进去的时候手榴弹在我身后爆炸——延时太短,被他们扔回来了,但是书虫子扔过去的那个在机枪掩体外炸开了。机枪掉了头,弹雨啃着我们上方的路面,我低埋着头躲避跳弹。
书虫子在大叫:“下边做什么?”
我喊回去:“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
我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一个甩进我们这边正在冒烟的手榴弹。我抄起来甩回去,一名正想横穿路面摸到我们这边的日军被炸躺了。
我听见迷龙的机枪在轰鸣,汤姆逊冲锋枪的连发盖了过来。死啦死啦还是很占便宜的,日军扎足未稳,他们正好把冲锋枪的弹雨劈头盖脸乱扫一顿。日军的机枪又一次掉了头。虽然日军还只来得及放置一挺机枪,但对我们威胁最大,那帮全无章法从林子里冲出来的红色游击队被削草一样地打倒。但他们真是不怕死,用各种粗劣的武器冲击和对射,抢在大队日军攀上来之前占领这个制高点。
书虫子在“他妈的,他妈的”大骂,半截身子露在沟壑外,向那挺机枪甩手榴弹。我一枪一枪向掩体里露在外边的日军射击。小家伙倒不客气得很,手榴弹甩完一个就来我腰上抽掉一个。现在我们对那个掩体的威胁最大,那挺机枪只好再一次掉头想收拾我们。
小书虫痉挛了一下,但又接着到我腰上来拔手榴弹,这实在很妨碍我的射击,我只好破口大骂:“你大爷的,能不能一次多拿几个?数三个数再扔!——一、二、三!”
他突然露出惊喜的表情:“你大爷?”
他扔出的上一个手榴弹在掩体里炸开了,机枪哑了,叫子和人渣们冲上。世航和尚又一回施施然而来,对着那掩体里爬起来想够机枪的军曹轰了一火枪。然后我们开始压制已经快攀爬到眼前的日军主力。
我呆呆地端着我的枪卧在那儿,书虫子一只手抓着我腰上的最后一个手榴弹,趴在我的身上。他听出了我是他的同乡,因为我骂出句纯北平的骂人话,没死的话他会烦死人地和我挖掘对同一座城市甚至同一所学校的记忆。凡事要往好处想,他现在烦不着我啦。
我拨开了他,他抓得很紧,我腰上的手榴弹也被一起拔了出来。我把他放在一边,和我们的人一起向在攀爬中还击的日军射击。
小头目在我们中间跑动着,把卧射跪射的我们扒拉起来:“走!国军兄弟赶快走!这里我们守得住!”
我冲他嚷嚷:“你们的人死啦!”
小头目过去,抱了抱那个死得很平静的家伙,放开时他从书虫子手上掰出那个手榴弹拿在手上,看着书虫子:“他连鞋带都不会系……走吧,世航给他们带路。”
死啦死啦说:“把枪留下。”
我们就把那些救了我们几次的冲锋枪塞给他们,什么也不说,只是塞给他们。
“好东西给我们太可惜啦,你们要拿它们打回来的。手榴弹吧,给些手榴弹就好啦。”小头目说。
死啦死啦点了点头。我们卸下了所有的手榴弹。我们装备精良,拖着大捆用得上用不上的书,而他们像叫子。我们尽量不看他们,因为我们将离开这里。
世航和尚向我们稽首:“阿弥陀佛,施主要快,革命不等人的。”
日军重整旗鼓,掷弹筒已经开始在修正弹着点。放爆竹的已经被炸死了,我转头不看,搀住了我的母亲——和尚说得对,不等人的,他们守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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