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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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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整个阵地都在向烟火弥漫的南天门上射击。余治的坦克用沙袋垒护着底盘,他和他旁边的克虏伯打得最勇最猛,坦克上的火炮和机枪没有一个是停歇的。

坦克没有这样用的,它不是炮台。西岸的一发炮弹飞来,余治的宝贝在爆炸中几乎看不见了。

克虏伯扔下自己的炮对着那团硝烟大叫:“死了没?!死了没?!”

烟散尽了,克虏伯呆呆看着那辆已经没有了炮塔的坦克。

炮弹在外边炸,不是我们的,而是日军的,情景和麦师傅死那天很像,只是已经没了麦师傅。我们拖进来的箱子也小了一些,而且日军不像上回那样无动于衷,从我们垒在堡门口的工事看出去,他们正在大举进攻。

几个人把箱子拖回堡里,另外的人就冲去压制日军的进击。我们用对着门口的九二步炮对外轰击。

我是个疏懒的人,阿译的日记记在本上,我记在心里。南天门,第二十九天,我们终于又得到补给,竹内因此而愤怒,他一直期待我们饿死。愤怒导致了多少天没有过的大规模攻势。

这也许是自上南天门以来最大的一场攻防战,东岸的炮弹在日军也在我们中间爆炸,日军的炮弹在我们也在日军中间爆炸。战斗早已不局限于堡内和堡外的争夺,我们是在和日军逐寸逐分地抢夺着堡外的战壕。对反斜面来说,只要被他们抢到外壕,这堡垒也就丢掉一半了。

何书光又在到处放火,全民协助凑合出来的燃料和空气瓶总算还堪用,虽说射程、威力都不是差了一星半点儿,而且他很快就又剩下只够从喷嘴往地上滴答的汽油——又烧光了。

迷龙的马克沁子弹早就用光了,端着支日本枪在战壕里跟着我们打冲锋。他猛力地挥着手让何书光退回来。何书光也知道,当他这个人肉燃烧弹不再具杀伤力时,挺在前沿就是大家的祸害。他从那个壕沟转角退了一步,连同着他的喷火器、全套的耐温服,笨得像狗熊一样退回来。

我们听见机枪扫射的声音,打在他的背上,叮叮当当的又清脆又好听,可那也无疑意味着两个字——穿透。何书光在受弹的同时就怔住了,不仅是痛苦,而且被吓住了。那只橡胶裹的狗熊猛力向我们挥舞着手:“趴下!”

不用他说,我们早趴下了。我一边趴还一边抓住张立宪的脚,他正不顾死活地冲向那个即将成为人形火炬的家伙。我成功地把他拖倒在地上。

更多的子弹打在何书光的背上。日本人至少消耗了整个弹夹,他们可算逮着了,何书光这些天着实烧得他们好苦。后来何书光终于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上,背上的喷火器被打得像蜂窝一样。

我们等待着爆炸。何书光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身上还冒着自己烘出来和子弹摩擦出来的焦烟,但是没有爆炸,因为他早就在用我们现配的劣质玩意儿,而且死前他已经用光了所有的燃料和压缩空气。

我们身上的土都是焦黑的。我们缩在我们的堡垒里,刚才的攻击又被打退了。张立宪抱着枪,失神地坐在我的身边,看着几个人把何书光抬进了停尸间。被脱去那身耐温服的何书光看起来很小,再没往常那份不近人情——让我意外的是他没过去帮手。

何书光的眼镜掉在地上,我爬过去,捡了起来,一个镜片已经碎了。我就着镜片看了看,晕得直摇头。

我坐回张立宪身边,把那副眼镜塞进张立宪的口袋:“跟我说说何书光。”我对他说。

他没反应。我捅了捅他:“喂,跟我说说何书光呀。”这样闷着要出事的,这样闷着,他往下对我们开枪也不用稀罕。

他终于出声了,出声就让我们放心了——“谁呀?”

“喷火手呀。”我说。

“谁呀?”

“你哥们儿何书光!”

“谁呀?”

我大叫:“输光的!烧光的!玩火的!输光又烧光的喷火的何书光!”

他还是以“谁呀”作答。

我骂道:“你妈拉个巴子!”

张立宪跳起来,推搡着我:“你妈拉个巴子!”

我们俩就像两个泼妇一样互相推搡着,大骂着“你妈拉个巴子”,直到别人瞧不过眼把我们扒拉开。

我知道他不想再提起何书光。人死得太多,四川佬希望心里成为一个空洞。可这样的空洞,迟早你得拿整个人来还。

死啦死啦在炮眼边监视着林子里的动静。现在没动静,但通常没动静比有动静更加要命。

张立宪过来,表情淡漠地把一张纸条捅给他。南天门,第三十天,虞啸卿致电。死啦死啦又递给了我,那意思是让我念。

我说话声音很小,因为饿的:“因你孤军在敌群中已坚守一月,所有人坐地平升一级。钧座昨日会上未言先泪,举杯遥祝。”

死啦死啦闷了一会儿:“这娃,终于成唐基了。”

张立宪沉默。

“虞师座万岁。”我说,然后向张立宪解释,“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儿想何书光了。”

张立宪甚至没看我。

“小醉。”我又说。

真难为他了,在那样的决心,那样的绝望之后,一边还有知觉的眼角居然仍抽搐了一下。

南天门,第三十二天。日军从我们脚下挖了洞,攻击未果,他们和我们齐心协力把已经坍塌的甬道再次炸塌。树堡里一半的地面已经是歪的,现在看出以树为堡的好处来了,它的根基是树基而不是地基,不会倒。

空投箱还在带着伞降下,而云层里引擎在凄厉地尖鸣,后来那架着了弹的运输机猛撞在西岸的山上,炸成了浓黑的烟柱,混进了白色的雾气中。

日本人开始欢呼。

我们跌跌撞撞把那个箱子拖进来。子弹用不着管了,没有躲它的力气了,被子弹打中了,躺下就躺下吧。

南天门,第三十三天。我们又得到一点儿补给。

大多数人已经在爬向那个箱子了,一个兵哆哆嗦嗦地拿起撬棍,顶在锁眼上,然后他倒下了——我们只是毫不惊诧地看着。

打开补给箱前就倒下一个,饿死的。现在饿死的比活人还多了,饿死三十个,还剩二十五个,连不辣这样一条腿的都叫有战斗力的。

我们躺着靠着,迷龙的没弹机枪歪得枪口都向了天,放在炮眼边只是做一种威慑工具。我把分到的一点儿食物放进嘴里,用唾沫润泽着,让它一点点化进自己心里。我一边斜眼研究着不辣的腿:“它早完了,你还拖着干吗?”

“好啊。一条腿子好要饭嘞。”不辣呵呵笑,后来开始瞎哼哼,“梳子鱼啊,月牙肉啊,剩饭剩菜来一口。”

我呸呸呸。

“见过千,见过万,没见过子要早饭。”他接着哼。

我就止不住乐:“梳子鱼,月牙肉——你再说我就掐死你。”

“梳子鱼就是鱼骨头啦,月牙肉……”

我恍然。“咬剩个边的肥肉片片啦。”我一边说一边咽唾沫。真是的,现在说这个,连对不辣的同情都不是纯粹的。

我扶着被炸得东倒西歪的扶栏向二层挪动,死啦死啦和全民协助在二层,他有气无力地向我招着手:“翻译官……”

那我也快不起来,一个饿得半死的瘸子去爬一道被炸得缺三少四的楼梯,容易吗?一个个饿死鬼的影子从我打晃的眼神里飘过。我们都是未来的饿死鬼。

全民协助也瘦得像鬼一样,大颧骨愈显突出了,他用一种作揖的姿势在向死啦死啦说着什么。

今天最惨的事是一架运输机被日军给干了下来,我们即将意识到它的后果。

死啦死啦问我:“说什么?”

我听了会儿全民协助说的话,翻译道:“空投要停了。他的长官说这样的补给损失太大,而且完全是在补给日军。”

死啦死啦打了个半死不活的干哈哈,我也哈哈了一声。全民协助那样子真可怜,简直是连跪下磕头的心都快有了,最后他只好抄着生硬的中文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很大的对不起。”

死啦死啦摇头:“no,no。thank you,很大的,很大很大的thank you。”

我转而瞧着我们这群东倒西歪的人,这地方已经像我们一样东倒西歪,说实在的,它已经完全是一片废墟。

曾经还能站着的,现在基本都躺着了。我们倒是都还拿着枪,并且倒也尽量倒在自己防守的位置上。

我和死啦死啦倒在二层去三层的竖梯旁,从这个位置我们可以尽速向冲进来的日军开枪。我在研究自己的头发,发现它可以很轻松地从我的头上扯下来,一扯就是一大把。我们说话都很费劲,说几个字要喘好久。

南天门,第三十五天。吃完了最后一次空投的粮食。现在我们像死了多少天的尸体,我相信尸臭浸入了我们的骨头,并将终生不去。

整个树堡忽然猛震了一下,一定是一发重型炮弹,一五〇以上的大家伙直接命中了堡体,好死不死它砸在一个支着我们最后一挺九二机枪的炮眼附近。气浪从炮眼里撞进来,倒霉的机枪手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了两步,一头栽在地上。

我们拼命地拉那门从第三十二天就歪在一边的九二炮,竭力想把它的炮口正对了大门。这炮两个人就拉得动的,现在我们几乎要用上所有还能挤出来的人力。

南天门,第三十七天。经历了有生以来最猛烈的炮击。小口径炮钻开空气,中口径炮撕裂空气,大口径炮像在开火车。也许真要进攻了,可现在竹内派一个人来就能把我们都解决了,我们等着他的解决。

我们后来都累倒在那门炮前,它陷在第三十二天上炸出来的坑里,我们就是没法撼动它分毫。我们躺在地上,靠在一起,拿着残破的枪。大门和炮眼外放射着我们不看就会后悔死的烟。可上得南天门来的人都知道,死法多种多样,我们绝不会是后悔死的。

天崩地裂,但我们这里很安谧——就像是我已经找了二十五年的安谧。

南天门,第三十八天。炮击未止,轰炸机加入。我们听见山呼海啸,听见山的呼号,海的咆哮。我们听不见的更多,我们饿得就剩山呼海啸。

死啦死啦抱着狗肉,呆呆地望着外边那火光和爆尘,昨晚他也是一模一样地望着老天爷开恩赏给我们的几小块夜空;迷龙睡在一地弹壳里,肯定是没死,因为没人能死得那么舒服;不辣拿着支没托的枪,在一地弹壳里找着子弹,可我保证他不要想找到一发,因为每个人都找过了;丧门星在膝上架着早卷刃了的刀——不要拿那刀砍我,我不喜欢被砸死。

我们听见日军的叫喊,近得就在外边。好吧,终于来了。

死啦死啦一支一支检查自己的三支枪,把没弹的全扔在一边,最后他就拿了一支柯尔特。

爆炸,炸得我们觉得堡垒外的世界已经毁灭。狗肉从外边的爆尘里冲了进来,急切地像是回家,然后它猛地刹住了,看着我们,哆嗦着,然后死了。

我连滚带爬地抢过来,大叫:“狗肉!狗肉!”但是又觉得不对——狗肉干净得很,也没受伤,这条懦夫狗怕是被炮击和轰炸活活吓死的。这不是狗肉。我回头看了眼,狗肉仍被死啦死啦抱在怀里。原来那是竹内连山的狗。

“……有狗肉吃了。”不辣呆滞地说,然后立刻向狗肉表白,“我不是讲你哦。”

狗肉哼唧了一声。

我躺在已经被炸得快翻过来的斜坡工事前,有一个声音在唤我:“孟烦了……孟烦了。”我看了眼叫我的张立宪,他靠在不远处,声音压得像做贼一般。我把自己拖过去,最后还要他拉一把。

他撩开了衣服,让我看一个手榴弹,然后把手榴弹拿了出来,抓着我的手,让我们两人的手一起紧握着那玩意儿。

我呆滞地反应着:“……你还有啊?”

张立宪小声地说:“最后一个。”

我呆滞地想要爬开:“叫更多人来。”

张立宪急切地阻拦我:“不要声张!”我奇怪地瞪着他,他有些赧然,但跟他的沉醉相比,那赧然也就是指甲尖那么多。“她叫小醉。”他说。

我傻呵呵地看着他,他又一回把我的手拉过去了。这回是我两只手,他两只手,我们一起拿着那个手榴弹。

他看着我,说:“一起……一起死。”

我恍然了一会儿,想也许这样真的不错。然后我挣脱开了,逃跑一样爬开:“有病啊?!……你自己去吧!”

那小子孤独地坐着,坐了一会儿,他把那个手榴弹捧在胸前,拉着环,流着眼泪。

外边日军的叫喊声越来越大,现在我们能听到的不光是爆炸,还有越来越激烈的枪声,还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们中还有子弹的幸运家伙开始举枪,可都举不动枪了。死啦死啦用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举起他的枪,他占便宜的是拿了支轻很多的手枪,但晃得简直像在同时瞄准两个方向。

人影在我们眼里晃成五个六个地动着。一个人从斜坡工事上撞将进来。死啦死啦开始开枪,枪口晃得像要从他手上飞脱了。他还有三发子弹,他开了三枪。

冲进来的人完整无损地看着我们,他站在我们那七拧八歪的斜坡工事尽头,发着呆。他在我们眼里逆着日光,高大得像神一样,但是他立刻就对我们跪了下来。

第一主力团团长海正冲。

我们像一帮会走路的尸体,被第一主力团的人们围着,接受着食物,接受着水。我们整瓶整瓶地给自己灌下盐水和葡萄,拿起食物连同它的包装纸一起嚼进嘴里。人的那点儿生理需求如此卑贱,缭绕我们三十八天的饥饿在十几分钟内就已经满足。

死啦死啦摇摇晃晃爬了起来,并且很快就让自己适应了步行。他东倒西歪地走着,喝醉了酒一样地走向堡门。现在外边的硝烟已经渐渐散去了,天气非常亮丽。

我们几个恢复了一些的人也跟着,像是从地狱里被挖出来的一帮子游魂。这帮游魂木然地看着东岸那边正在爬升山巅的太阳,也不管就要被晃瞎眼睛。

海正冲追在死啦死啦的身后,急切着,倒是也真的感动着:“……用了两个师的工兵,江上边已经搭好了浮桥,师座正率队在桥那边等候,他希望你是第一个过桥的人……”

我们跟着死啦死啦往山下看,正斜面尽成焦土,大部分日军死在地下了,地面上倒颇为稀疏。一向天堑的怒江江面上现在是千舟竞发,来来往往,几万人和几千吨的物资正在争渡。

死啦死啦挣开了海正冲伸来搀扶的手,颠颠地往堡里走,一边卸掉身上的披挂。我们也颠颠地跟着,卸掉身上的披挂。现在他上哪儿我们都会这么跟着,哪怕在别人眼里被当作疯子。他捡起一个背包,倒空里边的零碎——实际上也没什么零碎了,我们连破布都使光了。我们也纷纷捡起了背包,依样画葫芦。

后来他颠去了我们放那一箱乒乓球的房间,大捧大捧地往包里塞着乒乓球。我们也跟着放,乒乓球在地上蹦跳。

迷龙一边放一边嘀咕:“这是干啥呀?”

海正冲站在门口,挠着头,很想问迷龙一样的问题。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管放。

我们终于走出了这尊我们被困了足足三十八天的树堡,而之前这世界告诉我们,只需要四个小时。

不辣在冲着我们大叫:“带上我!带上我!”但他已经被安置在担架上了。对不起,不辣,我们带不动你。

我们在晨光下眯着快瞎了的眼睛,挪动着面条一样的腿;我们摔倒,但立刻推倒搀扶我们的人。我冲着茫茫然跟在我们身后的海正冲大骂:“杀鬼子去,别跟来讨好!否则我日你十八辈祖宗!我们全体!”

舍却不辣,我们全体也就那么十几条了,可是人有脸,树有皮,海正冲站住了。

我们是连叫子看了也要捂鼻子的恶叫子,从正上山的后援梯队中间晃过。我们走过日军的尸体,他们在死之前是被铐在或者把自己铐在阵地上的;我们走过中国人的尸体,中国人的尸体像箭头,一律是直指山顶的。

三十八天,我们共通的不仅是汗水、臭味和血,也共通了心思。不过,也有例外——

迷龙大叫:“干哈呀?干哈玩意儿啊?”

死啦死啦在江边站住了,江里漂浮着几具中国兵的尸体。虞师效率很高,只是从没用在我们头上,一座用浮舟、木筏做基脚的浮桥已经搭在我们目力的远处,工兵们正在做最后的加固。死啦死啦看着东岸桥头齐聚的人群,虞啸卿无疑在那里边等候着。

死啦死啦歪了一下,像死人一样倒进了江里,他背着的乒乓球让他浮了起来,他成了江面上浮着的一个脑袋和两只奋力划动的手。我们也这样做了。我们还有一点点愤怒的力气,这一点点愤怒还能让我们靠自己回去家里。

全民协助傻了,一屁股坐了下来,之前他是不知道要干这种玩儿命的事,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他不懂这种恩怨。迷龙也看着我们下饺子一样,他在发愣,好容易活下来了还要去作这种冒险?“这找死啊!这他妈不是找死吗?”他看着我们载沉载浮,立刻被冲远了。“他妈的,我叫永远不死!”然后他把自己也砸进了江里。

全民协助喊道:“这是自杀!”

……用他说吗?

虞啸卿站在桥头,他身后有着整师甚至别师的高级军官。这回的攻击正像唐基说的那样,是以他为主,几个师一起发动的。虞啸卿看着江那边跳水的疯子们。死啦死啦说得对,这娃越来越像唐基了,他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

他对李冰说:“工兵派船过去。死一个唯你是问。”

李冰应了一声立刻飞跑着去了——这耽误不得,说不定老虞早想治他一下了。

“我们走。”虞啸卿说完,跟一帮人上了车,在陆上和我们并行。

后来虞啸卿的小车队在江岸边停下,他和他的下属们下了车。真讨厌,这家伙也着实是个军才,他对怒江的水文熟悉到这种地步,他停下车的地方恰好就是我们将被冲到的地方。

我们在江里被冲刷着,激荡着,喝着水,还要忙着对追上来的船上工兵骂着娘,因为他们不断地把船篙子和绑着绳的救生圈扔下来烦我们。我们不是要自杀,死啦死啦挑的是水流最缓也是双方曾经防守最严密的一段。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横渡怒江。

我们半死不活地从滩涂里爬上来。我们倒是被冲洗得干净了很多,从饿死鬼变成了水鬼。死啦死啦第一个爬上滩,站起来,又摔倒,再能够起身的时候他跪着,又在给南天门磕头。

我们也跟着,舍去不辣后我们只剩十一个了——这还得加上张立宪。加上他吧,张立宪没去管他的师座,他也在给南天门磕头,而且磕得比谁都狠。

虞啸卿在我们身后沉默着,当我们再度爬起身来时他给我们敬礼,带得一整班子都要劳动双手给我们敬礼——谁在乎你的礼啊?如果连你背后的东西都不再让我们有丝毫尊敬。我们没瞧见一样从他们中间走过。虞啸卿的手有点儿发抖,他今天特意佩着死啦死啦送他的那支南部,而他现在看起来想用那支他很讨厌的枪自杀了。他叫张立宪的名字。

张立宪茫然了一会儿。他那样看着虞啸卿的时候,恐怕比我们所有人给虞啸卿的打击更大——陌生的,也是毫不谅解的。“小何死了。”他说。

虞啸卿微微有些发抖,不过还顶得住的,他既然来,便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

但是张立宪又补了一句:“小何说,虞师座万岁。”

虞啸卿的手塌了架似的从盔檐边掉了下来。后来他就木头一样站在那儿看我们过身,如果不是唐基,他也许就要那样木到天黑。

“我认得你。”唐基说,他说的是迷龙。迷龙,完好无伤疤都没多一个的严重渎职的敢死队队长,他他妈的副射手三十八天里倒了没九个也有八个,可他好像只是瘦了一点儿。他“啊哈”了一声,傻气呵呵地回过头来,当然,他没那么傻,傻到那地步是气人的。

“咋的啦?”他问唐基。

唐基对他说:“你是虞师的敢死队队长,迷龙。你是虞师的英雄。你这样的人,虞师欠你一份奖赏。”

迷龙还是傻气呵呵的:“赏别人去吧。坐地升三级,不如回家抱奶奶。”

“赏一千现大洋。”

迷龙愣了一下:“……啥玩意儿?”

“一千现大洋,现在就给。”唐基指着他的座车,他的兵正雷厉风行地从车后座上拿下整个分量惊人的袋子,“一千现大洋。”

我很恨迷龙,他做梦一样看那个正往他这里搬的袋子,又看我们。他犹豫,我们的长官们便有了下台的机会。我们无法扔下他就这样走,我们就这么些人了,于是我们也犹豫了,我们的长官便几乎成功了——和我们规规矩矩踏上了那座浮桥是一样的。我真怕唐基,他要扔在炮灰团里一定是个像死啦死啦一样改写乾坤的损货,甚至比我那团长更甚,原来在他这里伤痛和愤怒都可以改写属性。我不恨迷龙了,像他这样迷醉于生活的人怎么可能不热爱响当当的银元,他只会立刻把那些换算成真正的家、属于自己的房子、一块地、在任何他和他老婆喜欢的地方安家的权利——唐基拿一个帆布袋子就装下了他的未来。

但我还是悻悻地盯着迷龙,我们所有人都没法扔下他走开,所以我的悻悻代表所有人的悻悻。

“……叛徒。”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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