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2)
第8章
孙头头:“你是掐指算出来的吗?”任新正:“你去看那边小池塘的水,已经涨起来很多了,还在涨。肯定会下。”
孙头头奔到池塘边,眼见着池塘水在上涨,而且竹根也松动了,冒出一个竹笋头。孙头头正要采笋头,忽然想到师父师母的话,“春三月,生而勿杀”,“生灵都有自己的灵魂”。孙头头仰头看看苍翠的大竹子,很憨厚地笑:“你和你的宝宝,好好地在一起吧!”
杨小红:“城市里忙忙碌碌,我们都忘记仰望星空了。”彭十堰一边吃饭,一边看星空:“刘慈欣有一部小说叫《朝闻道》,说的是几百年后地球人把地球做成一个超级加速器,准备集体出发星际旅行,却被宇宙的使者阻止。地球人就问: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们这个计划的呢?宇宙使者说,从37万年前,十个原始人抬头仰望星空的那一刻开始。当我们会欣赏与生存无关的美丽,对万物有好奇心,我们就是地球的灵。”杨小红侧脸,第一次凝视彭十堰,彭十堰却在闷头吃饭。
孙头头像个孩子一样在小池塘前跑闹,奔两步,就放慢脚步,怕惊着青蛙或者蚂蚱一样轻手轻脚。池水静谧,一轮弯月和无数繁星倒映其中,偶尔有小鱼小蝌蚪游过泛起一小圈涟漪。任天真拉着萌萌的手,也走到池塘边看上涨的水。许萌自言自语:“好美啊。”任天真仰望天空:“是啊,好美。”彭十堰放下碗筷,把凳子搬到赵力权和杨小红旁边,和大家一起眺望远空。任新正端着茶杯慢慢品茶,享受着星空、远山、蛙鸣与茶香。宋灵兰坐在任新正身边,看着池塘边孩子们的背影,犹豫半晌,挪了挪凳子,将头轻轻靠在任新正肩上。丝丝点点的雨落了下来。
宋亦仁家的手法室里放置着新买的上下床。任天真帮许萌把行礼拿进房间,孙头头自力更生,她把背包甩到上铺,三两下就爬了上去,直接躺下,跷着腿抖抖:“舒坦,这上铺就归我了。”宋灵兰抱着晒好的被子走进来:“头头,睡前要梳洗,不要跷腿,站坐有形。包别往床上放,固定一个位置。家里没有别的房间了,你们俩住一起,正好相互照看。”孙头头从包里拿出手机、移动电源,然后把包从上铺扔到地上,翻了个身趴在上铺边口往下看。萌萌就站在床边,非常拘谨。孙头头:“萌萌你放心,反正我睡不着,保证彻夜360度无死角保护你,比‘安心睡’还安心。”许萌一直背靠着墙站在房间一角,一直神经质地绞着自己衣服的一角,听到孙头头的话也没有什么反应。
任天真走进来:“妈,孙头头不靠谱,还是我给萌萌守夜吧。”孙头头:“我滴孙,你瞧不起谁呢,头哥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信誉,说不睡就不睡。”任天真冷冷地看着孙头头:“你在我这,第一次就信誉破产了。”孙头头被噎得难受。宋灵兰给许萌铺好被子,直起身瞪了任天真一眼:“你也给我安分点,各回各房。我们家以后分男女寝室,晚上9点以后互不串房!”
宋灵兰这话是说给任天真听的,结果孙头头接话比天真还快。孙头头在上铺点点宋灵兰的肩膀,宋灵兰抬眼看她。孙头头:“那你和我大侄子9点以后怎么办?”任天真嘴角笑意四起。
宋灵兰瞪了一眼孙头头。孙头头冲任天真挤眉弄眼做鬼脸气任天真。宋灵兰:“我家有一条规矩,10点之后手机全部放客厅充电,不带进房间,一是避免辐射,二是静心休息。”孙头头:“啊?包括我吗?”宋灵兰:“所有人。”孙头头:“那不行,没有手机我睡不着的!”宋灵兰:“大多数人是因为刷手机才会睡不着。”孙头头:“我……我睡前要听故事的!我又没有妈妈给我讲故事,手机就是我妈妈!”任天真:“你都这么大了,早该跟妈妈说再见,自己一个人睡了。”孙头头:“我滴孙,咱俩在这个问题上不应该是一个阵营的吗!”任天真耸耸肩:“我有自己的妈。”宋灵兰:“‘真阴精血不足,阴阳不交,而神有不安其室耳’,你的失眠是典型的心肾失交而神志不宁,耗到精疲力竭才睡是恶性循环,你的失眠永远不会好。要想睡眠好,手机不能进卧室。”孙头头攥着手机:“我又不能控制我自己。”宋灵兰:“你可以学着控制你自己。从今晚开始,从导引开始。”宋灵兰抬起双手搭在胸前示意孙头头:“就这样。手指放在膻中穴上,两乳连线的中间,任脉一条线都可以,最后,睡前女孩子,右手心覆盖住肚脐眼,左手盖在右手上,逆时针揉25圈,导气令和,引体令柔……头头你听见没有啊!”孙头头头也不抬地使劲刷手机:“等一下!等一下!最后一眼!让我看看肖战王一博!哇靠!”任天真把许萌拉过来坐在下铺床上,带着她的手跟着宋灵兰做动作:“是这样,你看我。”宋灵兰看孩子们一眼,叹了口气。
客厅里电视柜上摆着一个大插线板,每个人排队把手机插上去充电,手机排了一溜,大家各自往楼上走,头头依依不舍。等大厅撤干净了空无一人,宋灵兰开始关灯,临走的时候宋灵兰把自己的手机壳放在原地“充电”,抓着手机走了,面部表情正气长存。
任新正在卧室打坐,宋灵兰拿着药酒和电热水袋进来。任新正:“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宋灵兰:“你吩咐的哪句话我没做到过?把手拿来我看看。”任新正伸出手,宋灵兰弯了弯他手腕,任新正表情痛苦。宋灵兰:“我看你拿筷子的姿势就知道有问题了。”任新正:“应该是下午托那口锅的时候别到筋了,不碍事。”宋灵兰捏着任新正的腕骨检查了一下,开始用手法顺肌肉和经络:“没伤到骨头,筋扭了。”宋灵兰忽然手下一用力,任新正“啊”了一声,宋灵兰松手,任新正开始转手腕,宋灵兰给他擦药酒:“那么大一口锅,单手就敢接。家里油瓶倒了都扶不起的人,你真当你是武松?”任新正:“不能看着力权被砸吧。”宋灵兰把电热水袋往任新正手腕上一放:“我看还是为了孙头头,要不是她整天没正形,根本不会有这个事。”任新正:“怎么什么都能扯到她身上去?”宋灵兰没好气地靠坐在小沙发上,又拿出一根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滑手机:“你别不承认你对头头跟对其他孩子不一样。你以前不要说对学生,对儿子都没这么好的耐心,有时候我都怀疑谁是你亲生的了。”任新正:“越说越不像话了。一家主母,自己要身正,给孩子做榜样,你又把手机壳放下头充数了?”宋灵兰:“怎么了,我主母还不能有点特权了?再说了,我又不像孩子,打游戏刷抖音,我点灯熬油瞎眼的,不都是操持你那摊子事?”任新正:“我错了,我又错了!那享有特权的宋女士,可以麻烦你给我读一下今天的医师日志吗?”宋灵兰:“你自己手断了吗?”任新正:“你对你的祖传技艺也太自信了!没好透呢!伤筋动骨一百天。”宋灵兰不情不愿起身。
孙头头一只手还放在导引的位置,打着呼噜熟睡了。许萌紧闭的眼皮微微颤抖,半蜷着身子,手藏在被子里,隔着被子能看到小心翼翼的动作。上铺孙头头翻了个身,许萌猛地一抖。天板传来滚弹珠的声音,许萌一下子睁开眼睛坐起来,呼吸急促。客厅里,突然放着手机的盒子里传来接二连三突兀的土拨鼠叫声(信息提示音)。许萌翻身下床冲出手法室,光着脚在黑漆漆的客厅里左顾右盼,诡异的铃声又响起,许萌尖叫着冲向电视柜。已经睡着的全家被尖叫声吵醒,随即听到砸东西的声音。宋灵兰躺在被窝里刷手机,忽然端坐起来:“什么声音?坏了,萌萌!”任天真从二楼冲下来,打开灯,客厅灯大亮,许萌把连着手机的接线板扯出来,带倒了一旁的瓶,跪在地上翻找那只发出突兀叫声的手机:“啊啊啊,不要叫了,不要叫了,不要叫了……”任天真冲过来抱住许萌,许萌剧烈挣扎。任天真:“萌萌!冷静点!这只是手机铃,没有人!”宋灵兰看到宋亦仁和张继儒也睡眼惺忪从卧室出来:“爸,妈,你们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呢……”许萌抓到发出叫声的手机,挣扎过程中砸中任天真,任天真瞬间眼前一黑,手上一松歪坐到一边。张继儒:“天真!”阿婆手脚超麻利地一步上前托住天真,任天真缓了一下。许萌惶恐地躲进楼梯下的小储物间,死死拽着门把手。
任天真额角红肿起来,他把许萌扔在地上的手机抓起立刻关机。张继儒:“天真你没事吧?”任天真摇摇头,走到储物间门口,轻轻敲了三下门:“萌萌别怕,我没事。手机已经关了,不可怕。你出来吧,我带你回房间。”储物间的门一直没动静,任天真耐心地等在外面。片刻后,许萌打开一道门缝,小心地往外看。任天真面带微笑地向她伸着手。许萌怔怔地看着任天真,颤抖地握住了他的手,但是就是不回房间。任天真这才感到额角的疼痛,转过来对父母说:“妈,把头头拍起来,让她睡客厅,我看着萌萌睡。”任新正跟宋灵兰耳语:“给天真敷条热毛巾。”
任新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宋灵兰推门进来。任新正:“头头到底没叫醒?”宋灵兰:“晃都晃不醒。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失眠,手机弄那么个瘆人的声音,换我也睡不着。嘿,结果对她没影响!这孩子满嘴跑火车,而且从不怕给人添麻烦!”任新正:“你又迁怒了。家里来两个小病患至少有一个现在看来问题不大了,这是好事。”宋灵兰从主卧洗手间出来爬上床:“我爹妈、你,一辈子往家收病人,像这俩这么折腾的真不多。”任新正从他这边把灯关了:“萌萌可不是我收来的,是你儿子。”宋灵兰躺了一会儿突然坐起来,从她那边把灯打开:“老任,你说天真为什么对萌萌这么好?这已经超过医生对病人的好了吧。”任新正:“喜欢?你爸都说了,人家萌萌有颜又有钱。”宋灵兰:“那不行!必须得给他掐死在萌芽里!这姑娘精神状态都不稳定,何况还有那样的历史,我不能让他俩朝夕相处,给他们培育的土壤。”任新正:“你呀,你还是中医教授呢,治病救人不能挑,儿媳妇就能挑了?你这一辈子的选择权就在我这了,手不要伸太长。”宋灵兰:“我怎么手太长了?!我是挑儿媳妇吗?我是挑我孙子的妈!她这样,怎么当妈?你赶紧发话,把萌萌送走,我们太欠考虑了。孤男寡女同居一室,成何体统?”任新正:“是孤男两女。不还有头头吗?”宋灵兰:“另一个不担心。天真都不正眼瞧她。跟石猴一样还没开化。”任新正:“管好自己的事,莫问他人闲事。你这样,头头失眠就传染给你了。”宋灵兰:“我儿子就是我的事!我儿子不能找这么个‘不正常’的姑娘。听见没?明早想办法把萌萌弄走!”任新正翻了个身关灯。
任天真坐在地铺上趴在许萌床边,许萌侧身躺着,两只手紧紧抱着任天真的一只手。
孙头头在上铺呼呼大睡。
一早,宋灵兰和张继儒正在准备早饭,宋亦仁在看晨报,任新正看书,孙头头神清气爽地走进客厅:“米娜桑,古德猫宁,什么时候开饭!”任天真把手机往孙头头面前重重一放:“把你的铃声换了。”孙头头:“怎么了?一大早这么大火气?”任天真:“你手机那个铃声昨天夜里吓到萌萌了,你赶快换了。”孙头头:“不懂欣赏,这可是最火的站立的土拨鼠的叫声,网红!”孙头头突然模仿土拨鼠“啊——”的叫声,任天真一个死亡眼神飞过来:“你知道会叫的土拨鼠天敌会怎么吃掉它吗?”孙头头:“好吧好吧,大人不记小人过。等萌萌起来了我让她挑,皮卡丘派大星,还是海绵宝宝小猪佩奇都行,要啥有啥。”任新正:“萌萌呢?”宋灵兰正好端着叉烧包从厨房出来,放在保温板上。任天真:“她昨天闹得太晚了,让她再睡一下吧。”任新正:“还是要让她起来,要养成规律的作息,她起居有常了身体才能正常运转,你去把萌萌叫起来。”任天真点点头,走出客厅。
孙头头:“一闻就是叉烧包,好香!放我这放我这!”孙头头伸手就要拿,被宋灵兰不轻不重拍了下手背:“没礼貌,坐好等开饭。”孙头头:“还要等什么?不趁热吃是对食物最大的不尊重!”宋灵兰:“要等所有人到齐,等长辈先动筷子。”孙头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宋亦仁和任新正。孙头头:“那你们吃啊,不要看了,快吃啊!”宋亦仁放下报纸,任新正自然地把手搭在桌上,孙头头以为终于要开饭了,手已经举了起来,结果他们二人开始日常摸脉。任新正:“头头,手。”孙头头:“大侄子,你们这是什么饭前邪教活动吗?还要集体聚气?”任新正:“清晨的脉可以准确地反映你身体状况,这是我们家每天必修课。”孙头头:“先吃饭先吃饭,吃完再把!”宋灵兰:“那就不准了。”孙头头无可奈何伸出手腕给宋灵兰,任新正坦然把手伸给孙头头。孙头头迟疑地看着任新正的手,忽然了然地一笑,把手拍在任新正手上:“hi five!”任新正无可奈何地摇头,边说边手把手教孙头头把脉:“食指放这,中指在这,无名指在这……这是寸,这是关,这是尺。”
任新正:“你有什么感觉?”孙头头闭着眼睛仔细品:“跳!”宋亦仁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摸得太准了。我记得天真小时候第一次摸脉也是蹦了一个字,‘跳’。”任新正:“是啊,不跳的人就是死了。除了跳,还有什么感觉?”孙头头:“没了,还能有什么感觉?”任新正:“这是初学的状态。以后每天你都给我们搭脉,慢慢你就能体会到脉象的不同和变化了。”孙头头:“慢慢是多久?不一样的感觉是什么?我怎么知道我摸到了不一样呢?”
任天真带着许萌走回客厅,许萌垂着头。任新正:“每个人的脉象都是不一样的,川下暗流、奔腾洪水、手拨琴弦,弹珠弹指……慢慢体会,有一天你会突然豁然开朗。”孙头头:“这么玄学?”任新正:“一点都不玄,如果你摸得多了,你的手往病人身上一搭,他的性格是什么,最近的经历是什么你都能知道。”孙头头:“这么神?那你摸我的,你说我的性格是什么,我最近经历了什么?”张继儒端着早餐走出来:“别的不好说,我们这里昨晚睡得最好的绝对是你。”孙头头吐吐舌头:“可以吃饭了吧!师兄,你快动筷子!”大家都看着老爷子。宋亦仁:“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开饭。”孙头头:“啊啊啊啊,吃个饭也太难了吧!”孙头头是先每道菜都尝了一筷子,然后把最喜欢吃的扒拉了一大半进碗,一手护碗一手吃饭,看得宋灵兰直摇头。许萌则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地喝,任天真不时用公筷给她夹一些酱菜。
任新正手边拿着第一医院的病例和各种检查的片子,面无表情地给病人搭脉。坐在他对面的病人是一个头发白的老太太,抿着嘴,身板挺直,表情不愉。搭完脉,任新正突然开口问“武汉人民医院肝胆专家罗永昕让你来找我?”蒋莉:“对。”任新正:“老人家,你有医保吗?”蒋莉:“有的呀。”任新正:“子女都在身边吗?”蒋莉:“不在。都在海外。”任新正:“不在?那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吗?谁跟你一起生活?”蒋莉:“没有,就我一个人。”任新正:“一个人?就你一个人?连保姆都没有吗?”在一旁就记录的孙头头一口气都吊了起来。蒋莉有些紧张了:“任教授,你直说就行了。人家都跟我说了,要是中医推荐你去看西医,就说明你的病很严重了,要是西医推荐你去看中医,说明你就没救了。我做好这个准备了。”任新正摇了摇头,笑了,难得一见:“是的。这个病啊,他是治不了了。”孙头头下意识地:“啊……”蒋莉慌张起来,声音有点哽咽:“我知道……我大概猜得到……那我还有多久时间?我要准备一下。”任新正:“他治不了,但不代表我治不了,所以他推荐你来找我。”孙头头一口气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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