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探花郎2(2/2)
谢拂将背篓放上去,自己却没上车,“谢谢张二叔!”
他们这个村早几辈人是逃荒过来的,新朝建立后,就都在这儿留了下来,逃荒时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传到现在,村里人就有好几个不同的姓氏,平时相处虽然有些小摩擦,却也算和谐,对外也算团结。
“阿拂哥,我这儿还有今天没卖完的栗子糕,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也饿了吧?送给你垫垫肚子。”禾哥儿拿出一张帕子,帕子上还有栗子香,打开时,香味散了出来,让车上别人都闻到了。
“禾哥儿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栗子糕在外面卖不便宜吧?这你也舍得送人?”
禾哥儿在城里做生意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他们这小地方,普通老百姓,没达官贵族那么讲究,未出阁的小哥儿也可以在外面走动,正经买卖,也没什么可多嘴的。
至于送东西给谢拂,一个未婚一个未嫁,顶多是觉得禾哥儿配不上谢拂,但都是乡里乡亲,背地里也就罢了,面上却不会,闻言大家也就是打趣几句。
禾哥儿脸一红,颜色和额角的孕痣有的一拼,可递出去的手却没收回来,还大胆抬头看着走在车后的谢拂。
谢拂心里对他这么明显的主动有微微挑眉,却还是礼貌拒绝:“多谢,不过我回去之前吃了饼,这会儿不饿。”
禾哥儿笑容微僵,这伸出去的手也颇为尴尬。
其他人眼珠转了下,跳出来打圆场,“禾哥儿这就不对了,怎么不给叔伯婶娘们吃呢?举人老爷年轻体壮,不觉得饿,叔伯婶娘们却饿了。”
禾哥儿微微低头,随后笑着将栗子糕捧给其他人,“既然这样,大家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吧,只是剩下的不多了,希望几位叔婶别嫌少。”
“不嫌不嫌!”众人见他真的给便宜占,也没客气,纷纷你一块我一块吃了起来。
想着这东西是在城里卖钱的,他们就吃得更开心了。
这吃的不是糕点,是钱。
吃了人的东西,少不得要多说几句好听话,他们将禾哥儿夸了又夸,然而时刻注意着谢拂表情的禾哥儿却发现,谢拂根本没在听就好像……就好像无论他有多好多能干,也和他无关一样。
禾哥儿心中发堵,除了发堵外,还有些焦急。
要不了几个月,谢拂就要去京城了,到了京城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得趁着谢拂还在村里,想想办法才对。
“阿拂哥,我弟弟今年也十岁了,爹娘想送他去私塾读书识字,但是担心私塾先生不肯收,想请你先教我弟弟识几个字,这样先生收下我弟弟的可能会大些。”
“阿拂哥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教的。”言外之意,就是会给报酬。
闻言,刚刚还起了心思的其他人顿时又将念头给打消了。
禾哥儿家里最近赚了钱,他们可没有,人家能给钱给东西,他们可舍不得。
至于让谢拂帮帮忙,自己白占便宜?禾哥儿家给了东西,他们不给,岂不是让人看笑话?那也说不过去。
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好端端的读什么书识什么字?还以为真能像谢拂这么聪明,去考个功名不成?
就是有些酸。
“抱歉,家中近日事情繁多,实在抽不出空来,不过我听说王秀才心善,并不对入私塾的孩子有多为难,便是不识字,只要心诚,也是愿意收的。”
“就是,我外甥家的柱子就是被送去王秀才的私塾,王秀才人可好了,不仅不嫌弃柱子笨,中午的时候还给孩子准备午饭。”虽说要给束脩,但这束脩给得不亏。
“禾哥儿啊,你家既然都要送孩子去私塾了,怎么还麻烦阿拂呢?阿拂刚考中举人,既要办酒席还要准备去京城考试,是要去考吧?”
见谢拂点头,那人说得更起劲了,“你看你看,阿拂还要考试,肯定就要温书,时间可不多,给你家孩子启蒙这种事,实在用不着麻烦他。”人家又不缺那点报酬。
闻言,其他人也连连点头,纷纷说谢拂有多忙,没空给人启蒙。
谢家亲族都还没求上来,怎么能被一个外姓抢了先,谢拂同意,谢家人也不能同意不是?
禾哥儿脸色有些青,这些人明明吃了他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帮他说话。
他勉强笑了笑,看向谢拂,“对不起阿拂哥,是我想当然了,觉得你是咱们十里八村最聪明的,就想沾沾你的文气,我……我没想到那么多……”
“没事。”谢拂淡淡道,“我家中还有曾经看过的书,若是各位叔伯婶娘们不嫌弃,可以让孩子来抄,能抄多少算多少,我本也可以帮忙,只是考试费神伤身,自己则还在喝药,实在没有精力。”
“那敢情好啊!阿拂你考科举多辛苦,哪能劳烦你,我家那小子好歹读了一年书,会写字,家里笔墨纸都有剩的!”
“阿拂你家办席需要人手不?我和我嫂子手艺也不错,你家要是忙不过来,我们随时都能来帮忙!”
谢拂笑着点头。
唯有被众人遗忘的禾哥儿捏紧了手中的手帕。
回到家中,禾哥儿脸色不太好看,思来想去,他还是不甘心放弃。
“爹,我之前托您找人做的书箱呢?做好了吗?”禾哥儿问找到他爹问。
禾哥儿的爹点点头,从屋里把书箱拿出来,“看看,刚拿回家,是不是你说的那种?”
禾哥儿看着眼前的木书箱便是双眼一亮,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是这种。”
林父笑了笑,“我也觉得这书箱好,阿苗能用好几年了。”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读书行不行,会不会浪费了这书箱。
禾哥儿皱眉,“什么给阿苗?他那么小用布袋就够了,要什么书箱?这是我要送给阿拂哥的!”
说着,他还把书箱抢了过来。
林父刚刚还笑着的脸顿时收敛了神色,皱起眉来。
自家哥儿什么心思,外人都知道了,他们做父母的难道还能不知道?
“禾哥儿,要是阿拂对你有意思,就算是被别人说咱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攀龙附凤,那我也认了,可阿拂他分明对你没意思,咱也不能上赶着,这要是名声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找好亲事?”
本来以禾哥儿这赚钱的本事,就算找门镇上的亲事也不是不可能,可要是禾哥儿这么对谢拂上赶着,那日后在附近村里的亲事都够呛。
“爹,这事关我的终身大事,当然要努力一把,为自己争取,还什么都没做就觉得不可能,那要我怎么甘心?”
林父还想说什么,禾哥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分寸,肯定不会太过分的,爹你以为别的哥儿姑娘不想嫁给阿拂哥吗?他们也想,就是不好意思表现,你说我要是表现地很明显很热情,阿拂哥就算不喜欢,也总会对我印象深刻、刮目相待吧?”
林父深深觉得印象或许当真深刻,却是因为自家哥儿的死缠烂打和脸皮厚而深刻。
事关自家哥儿名声,林父很想劝阻禾哥儿,然而自从上次病好后,禾哥儿整个人就变得比从前有主见的多,不太听话,而家里也因为禾哥儿的赚钱法子不好对禾哥儿说重话,更别说严加管教了,禾哥儿根本不听。
思及此,林父头发都要愁白了。
禾哥儿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劝父母,当务之急是怎么搭上谢拂。
他爹现在觉得他上赶着丢人,可要是知道日后谢拂的成就,恐怕恨不得就算做侧室也要把他打包送给谢拂。
毕竟他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未来首辅的侧室,也远远比平民百姓的正夫好。
且这位未来的首辅还是少见的专一,只娶了一个夫郎,即便一生没有子嗣,也从未纳妾。
尤其那位夫郎据说样貌平平,还出身武将世家,为人粗俗善妒,根本配不上已经成为首辅的谢拂,对方却依旧不离不弃。
位高权重又深情,怎能让人不心生向往?
前世他因为胆怯且顾惜名声而不敢主动,从而错过谢拂,如今回到过去,距离谢拂最近的时候,要是还抓不住时机,不就辜负老天爷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了吗?
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偿所愿!
怀着这样的想法,禾哥儿也在谢拂请客摆宴当日去吃了席,他全程都想找机会接近谢拂,然而谢拂不是招待自己的同窗好友就是和上门来拜访的商人员外等说话,而他一个哥儿,坐的位置都距离那些人老远,根本找不到接近的机会。
禾哥儿吃得没滋没味,瞥见正在谢家厨房忙碌的林母,禾哥儿眼珠一转,从桌上离席。
“娘,我来帮你吧?”
林母见是他,“你吃你的去,别让别人都吃光了。”那桌上可都是肉!
“娘,您在干活,这么辛苦,我当然不能闲着,吃饭晚点也是一样的。”
林母怎么劝,禾哥儿都铁了心的待在厨房,还十分热情地到其他人面前帮这帮那。
“伯母,这酒还够不够啊?”
“够了够了。”
“真的够了?我看阿拂哥的夫子同窗他们喝得还挺多的,真的不再添一壶?”
“不用,阿拂前些日子病了,他爹腿伤也还没好,他们不喝酒。”
不喝酒?!
禾哥儿狠狠皱眉。
他瞧瞧往主桌看,谢拂作为今晚的主人公,被众多人围着,根本不给人做点什么的机会。
禾哥儿咬了咬牙。
等宴席结束,谢拂注意到还有几个人在收拾院子,其中就有禾哥儿。
未出嫁的哥儿本不应该在别人家做这些,可禾哥儿非要留下,林母也劝不动。
“娘,今晚天色不早了,让大家都回去吧,今晚都累了,院子里这些桌子不如明天再收拾。”
谢母一想也是,便劝其他人回去,送走人之前,还给了他们一些剩下的饭菜,都是肉,有油荤,就算是吃剩下的也没人嫌弃。
所有人都走得心满意足,只有禾哥儿不情不愿。
回到家后,林母抓着自家哥儿,“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阿拂?”
禾哥儿委屈道:“我就惦记着怎么了?他未婚我未嫁,我想嫁给他有错吗?”
林母生气道:“你想嫁别人难道不想?人家姑娘哥儿都是私下找人说,你看谁跟你似的恨不得住在谢家?你不要脸,我和你爹还要脸!”
“那你们说啊!要是你们私下说有用,我至于这样吗?为什么你们没钱没权没势?为什么你们就是种地的普通人?唯一的优势就只有是住在谢家隔壁,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你们有权有势,我至于这么不要脸吗?!”
啪!
禾哥儿瞪大眼睛看着林母,“你打我?!”
林母气得浑身发抖,没忍住掉了泪,“你这是怪自己没投个好胎?怪我和你爹没用?今儿我就让你认识清楚,就算我和你爹没用,那我也是你娘,想打你就打你!反正你也不给自己脸了,那我也没必要给你留脸面,将来要是嫁得不好,要怪也怪你自己,怪你没投个好胎,怪你不要脸!”
说罢,就拿着藤条开始抽人,哪怕禾哥儿努力闪躲,却还是抽得屁股疼。
家里条件不好,他却也是被宠着的,爹娘几乎没打过他,前世虽然嫁的人也是个普通汉子,却也极喜欢他,也没打过他,这顿打可把他委屈坏了。
躲在屋里两天没见人,等屁股上的伤好后,还记起书箱没送,当即抱着书箱找上谢家。
“伯母,阿拂哥在吗?我让人打了个书箱想送给他。”
谢母还没说话,谢海棠就先说了,“禾哥儿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大哥他今早天没亮就坐船去京城了。”
禾哥儿傻眼,“什么?走了?!”
*
船行驶在河上难免颠簸,谢拂只庆幸这具身体没有晕船的毛病。
可即便如此,他也被颠得有些难受,午饭也没吃几口,用上午买的包子填了填肚子。
坐船去京城要走半个月,这半个月谢拂始终待在房间里,没怎么出去过,而船上的管事也知道谢拂是位去京城考试的举人,不敢怠慢,也没让人打扰,只每日准时送上饭食,并问谢拂是否有什么需要。
一路到了京城,临近下船时,船上管事找到谢拂,“公子到了京城可有去处?若是没有,不如找铃兰街的周老二,他是京城有名的牙人,与我家主人相熟,若是报我家主人,还能有优惠。”
谢拂受了这份好意,“多谢管事指点。”
管事笑眯眯地对谢拂拱手,“那在下就祝公子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等谢拂走后,管事儿子才道:“爹,这位谢公子人还挺好,态度挺和善的,一点也没有其他读书人那样趾高气昂,看都不愿意看咱们一眼。”
“你懂个屁!”管事一下子敲在儿子脑袋上。
“这谢公子看似温和彬彬有礼,可他态度淡淡,即便是对同样的读书人也透着疏离,这样的人才最不好接近,也不好招惹。”
管事儿子翻了个白眼,“那也总比那些恨不得把眼睛想到头顶的人好。”
这话倒是没错。
管事没说的是,越是不好接近的人,只要被对方认可接纳,对方便会越在意,越放在心上,分量越重。
这种人,不遇情关便罢,一遇……那可就过不了了。
不知管事所想的谢拂已经踏上了京城的土地上,顺利进城后,他先在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面。
京城很热闹,但谢拂都未曾看在眼里,仿佛只是从这世界路过。
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后果便是……他不小心撞到了人。
“哎呀!你这人怎么回事?没见着我手里搬着东西吗?!叫你让一让你就是不让。”
“好好的花都摔了!”
谢拂低头,见地上果然是一株摔落在地的香云月季,银朱色的花朵也不知花了人多少心血,此时却摔在地上,染了灰尘。
“柳叶,怎么回事?”
车内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
谢拂神色一顿,抬头望去。
便见车帘半掀,素白的面纱半遮半掩,倒更显得那双眼睛入一池清泉,只瞧见一眼,便仿佛见了天下山水。
山水静,而心动。
谢拂微微低眸,拱手歉声道:“小生方才粗心摔了这株香云,为表歉意,愿照顾这株香云,直到它银朱久,香盈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