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掉的开头,凑字(2/2)
“国破山河在,城chūn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文家的西厢正传出孩童朗诵之声,正是杜工部的传世文章。文老先生捧了书本抑扬顿挫的领诵,二十几个蒙童清脆脆的嗓音极是清明。
“国破山河在……”这声音直击李源心田,仔细的品味了这其中之意,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到来的靖康之耻,真是感慨良多。
当年杜工部面对的还是叛军和李唐之间的争斗,而自己即将看到外族对中华的ling辱。大宋携带着中华文明和亿兆的炎黄子孙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
已经近在咫尺的女真蛮族对大宋是一个致命威胁,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够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
倚仗山河险要雄关壁垒为屏障的大宋王朝上上下下早已经没有了建国时候的雄风,如今的宋帝再也不是如同当年太祖皇帝一般,已经忘却了如何使用镔铁盘龙棍去征战杀伐,一心一意的躺在美酒佳丽堆中做着盛世千年的chūn秋大梦,殊不知外族的兵戈已经杀到了家门口,如今的三万里河山已经是狼烟四起。而朝廷里那些所谓的国家栋梁们懂得的只有阿谀奉承和互相压榨。就在大宋君王沉醉在瘦金体的文字时候,他名下的江山也和他的字体一样越来越瘦;就在大宋的臣子还在想着如何再踢出几脚花俏的球艺之时,女真人的刀锋已经接开始切割大汉民族的千年文明。
只有李源一个人明白靖康之耻的严重后果,不仅仅是把赵家子孙驱赶到了江南,更严重的是以血腥暴力屠杀北方近乎半数的同胞,使得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同胞们在面对外族入侵的时候再没有了应有的血xìng。女真人的屠刀和赵宋的懦弱无能断送的不光是半壁河山,而是阉割了中华民族的血勇之气,使得延续了几千年的中华文明从最高的巅峰急速划入低估,为以后中华民族的苦难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自从知道自己身处靖康前夜以后,作为炎黄子孙,身体内流淌的中华热血使得李源自觉不自觉的处心积虑的为即将到来的剧变作着准备。
然而在这个过分崇尚文治的时代,整个社会都以赵氏一族为核心运转的时代,李源这样一个连来历也说不清楚的人物力量实在弱小到了极限。
由于没有户籍,更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历,就算去应征到军中做一小卒也没有可能,李源只能以身遭巨变再也记不起自己的出身为托词,暂时在金家做一杂役,除了保持自己的体魄,就只能时时刻刻注意时局的变化。
李源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到江南避刀兵之乱,但是脑海中每一出现这样的念头,骨子里澎湃的中华热血立刻就否定了这懦弱的念头。
身为中华之一份子,岂能在危难之际抽身事外?
“金大老爷请文老先生过府议一议修缮状元牌坊的事情……”看文老先生终于得了空闲,李源急急的说明来意,把带来的猪头jīng米卸下:“这些东西是金老爷送予先生……”
状元牌坊是大盂镇的标志xìng建筑,代表了文家的辉煌和所有村民对文家的崇敬。毕竟无论哪朝哪代,状元郎都是几年才出一个。
“金老爷善举,文家谢过!这便去金家登门道谢。”文老先生淡淡的表达了谢意:“这些个吃食你还是拿回去的吧,我文家虽是清贫,尚可度rì……”
其实李源也知道文老先生拒绝金家接济的真正原因,并非是文老先生不缺这些东西。文家虽然没落,终究是世代书香,确实有些瞧不上金价这样的暴发户,何况金家不过是漂白了的山贼草寇之流。而那状元牌坊是文家的jīng神支柱,早就破败不堪,若不是因为修葺所用的花销太大,估计文老先生会连金家帮忙修葺的建议一并回绝。
李源也听说过文老先生的风骨,他拒绝金家的接济也不是什么十分意外的事情,既然文老先生已经同意拜会金家,李源传话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施个浅礼径自离去。
归去途中,路过那高大的状元牌坊,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状元牌坊高约两丈七尺,三门两拱,光是最上面的石梁就有三尺的方径,在这小小的镇子上,可以算是十分的宏伟的建筑,尤其是正中“状元及第”四个颜体大字,据说是哪位名臣手书,足以见证文家世代书香的繁华。这牌坊已历百十年的风风雨雨,基层的石柱早就磨损的厉害,只怕再过不了多少年月,石柱就再也支撑不住巨大的石梁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塌,所以文家才着急的修葺。
听金家的下人们念叨,金大老爷有意和文家交好,一来是为了借助文家的好名声来提高自己的威望,最主要还是想用修葺牌坊来为两家的亲事做铺垫。
金大老爷有两个女儿,长女嫁给了石岭关一个从九品的承节郎,小女儿待字闺中爱如掌上明珠,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自然是要寻个满意的夫家。而文老先生的次子,也就是文大才子是金家最理想的女婿人选。
李源暗暗发笑,金大老爷终究是个土匪出身的粗人,根本就不能明白文老先生这种人的心思。如文老先生这样的书香门第,虽已是家道中落,骨子里的那股文人傲气却是不坠,虽然文老先生表面上和任何人都客客气气,内心深处恐怕还是看不起金家这样的暴发户。何况文大才子的前程似锦,金大老爷想和文家结成儿女亲家的想法只怕是要落空的。
一阵微风拂过,牌坊右手传来低低人语之声,仿佛是有人在刻意的压低了嗓音说话。
李源身处这个大变将至的时代,此处北去不足十里就是宋金交战的最前线——赤塘关,时时刻刻都保持高度的jǐng戒心思。此地民风极是淳朴,在如此隐秘的树丛之中窃窃而语,显然不是做正经的勾当,莫非是女真军的细作?
李源高抬腿轻落足的小心靠近,果然见到两个人影隐在树后小声的说着甚么……
“嘎巴”一声,李源脚下踩中枯枝弄出声响,那二人见有人来,惊呼一声拔足就跑,恍如受惊的鸟雀一般。
“哪里跑……”唯恐是女真派遣的细作,李源撇开大长腿几步追上,利落的将那二人堵住,刚要动手擒拿却是愣住:“二……大姐(*注),怎是你哩?”
逃跑的二人不是别个,正是文大才子和金大老爷的爱女!
那文大才子看李源愣住,急急的落荒而逃,只剩下金家小姐瑟瑟发抖的站立在李源面前。
这情形,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是金小姐和文大才子这一对小情人在此幽会。李源可没有心思看别人谈情说爱的恶趣味,淡淡一句“天冷,二大姐早回”就要离去。
“李……三,你……”金小姐怯怯的呼唤。
这金小姐本就是柔柔弱弱的体态,又是多病的身子,此时受到惊吓早就面sè惨白,抖的如同风中黄桑叶,颤的活似雨里绿浮萍,活生生就是西子捧心黛玉皱眉的可怜模样。
李源回头见到金小姐的这般模样,顿时明白,口气平淡的如同白开水一般:“二大姐放心,此事从未发生,李源甚么也不曾看见。”
仿佛听到金小姐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在这个时代,封建礼教最是盛行,最讲究的就是男女大防,对于人xìng的束缚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未婚男女偷偷私会,可不仅仅是伤风败俗这么简单,一顿痛打逐出家门名誉扫地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可算是最轻的处罚,就算是沉塘浸猪笼也被看成是合情合理而且合法的处置方法。
以金小姐这样的女子,与男子幽会被人撞见,若是张扬开来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一杯鸩酒或者丈二白绫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然,就算是死也未必能够洗刷名节有亏的耻辱。
“李源,你……你可千万不要说出……”金小姐哀求的语气之中带着明显的颤音。
“小人甚么也不曾看见,今rì就不曾见过二大姐!”
在原来的那个时代,众目睽睽之下当街热吻都已经司空见惯,这种找个僻静的所在说几句贴心话儿,说不准连手也不曾拉一下呢,绝对算是最最纯洁的男女关系了。
李源暗暗发笑:老子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抵御外族入侵,哪里有心思理会你们这些儿女情长的勾当!
*注:在两宋时候,小姐这两个字是有特俗含义的,其实只有青楼女子才被称为小姐(和现在的含义一样)。若是称呼良家女子为小姐,就是对人的侮辱。很多古装电影电视见到未婚女子就称为小姐的情节是不对的。当时对未婚女子正确的称呼是大姐而不是小姐,哪怕对方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也是称其为大姐的。如果某家有好几个未婚的姐妹,长女称为大姐,次女成为二大姐,以此类推。
第三章
文老先生和金大老爷自在大堂之中商议些事情,在外面亦是隐约闻得。
对于金文两家是否能够联姻,金家的二大姐是否能够如愿的嫁给她心目中那个如意郎君,李源真的半点也不关心,几乎所有的念头都用在镇子以北不足十里的宋金战场上。
记忆中的女真人很迅速的南下,是在年初兵围汴梁的,如此算来,大盂镇这一带的沦陷已经是迫在眉睫。
女真人南下之后大肆有组织有目的的杀戮汉人,“尸积盈野”“血可漂杵”等触目惊心的词汇是史书描述这一时期用的最多的形容,根据史书的统计,整个北方损失的人口数量达到三千六百万。
三千六百万这个叫人毛骨悚然的数字仅仅的是直接死于女真人屠杀的数字,至于沦为女真奴隶而被折磨致死的汉人同胞究竟有多少已经无从得知,想来也是一个叫人战栗的天文数字。
作为中华民族微不足道的一份子,既然来在这个时代,就要倾尽全力改变这场悲剧发生,即便是无法改变也要勉力一试,李源虽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人物,采用鸵鸟政策无视中华的这场浩劫而逃去江南这种背叛自己民族背叛自己血统的的事情也做不出来。
“娘的,歪好也要和鞑子拼一回,大不了洒出胸中一腔热血把这一百多斤丢在这里也就是了,之多是给三千六百万这个数字添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零头罢了!对抗鞑子说起来不过是一句话,到底应该从何处入手……”
“李源,二大姐说你干活卖力,这是赏你的……”金家的丫鬟以苇叶绑了半只蒸鸭递给李源,站在廊下的金家二大姐却不过来,只是遥遥的注视。
稍微一个愣怔,旋即明白这是二大姐的“封口费”,想是唯恐自己嘴巴不严,把她与文大才子幽会的丑事说出去。
李源本不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这柔柔弱弱的二大姐总是有些不放心。不过事关这女子的名节,她如此的谨慎也是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