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2）

天狼县几十年来，一直都很平静。平静到几乎让人忘记了，这座边境城市不仅仅是集市贸易的场所，更是重要的军事要塞。

当图丹和林德，各自悄无声息地进城，接着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后，连狄通事的日子也恢复了平静。

时光滴答滴答地流逝，红日起而复落，落而复起。

狄锋亦每日继续他那看似醉生梦死、贪赃枉法的逍遥生活。

当然，魏老侠、小嘎子，甚至翻羽的加入，都让他的生活多出了一些内容来：

魏老侠也开始参与西关酒肆的地下酒窖里的秘密聚饮，并结识了阿勒颇、陈贵、赵速捷等核心人物；

狄锋还要抽时间陪伴小嘎子。狄锋是进士出身，整个天狼县里的私塾，他看得入眼的几乎没有，故而决定亲自给小嘎子开启童蒙，教他读书识字。当然，他的教育方式与“猪瘟才”老头的如出一辙，不读死书，不搞自我阉割的弱化和奴化教育，而是经常以“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勉励小嘎子和自勉；

孩子天性就喜欢动物。小嘎子除了读书，最喜欢的就是去找那徒有虚名的翻羽玩。狄锋当然也有些不太甘心，亦经常训练一下翻羽，希冀有奇迹发生，把那几乎铁定打水漂的五万两纹银挣回来。

每逢傍晚时分，狄锋都会骑着他那头模样猥琐、瘦不拉叽的爱驹，到城外慢悠悠地溜达一圈。看他那样子，仿佛在拙劣地模仿着那位传说中神仙的行为，倒骑毛驴，思索仙界、世间的玄奥、、、

然而，大约在得到翻羽半个月后，狄锋的平静生活，整个天狼县军民的平静而安逸的生活，终于被打破了、、、

那天中午，狄锋跟魏老侠正在家里吃午饭，喝酒聊天。骘妹带着小嘎子陪着，在旁唠叨些家常。

两人正在推盅把盏，聊得高兴的时候，忽闻县衙里那数十年未曾敲响的警钟，「铛！铛！铛！」地响彻全城！

一家人都冲出了门外！

外边的街道上一片混乱，简直比失火还要严重！

被狄锋截住询问的惊惶失措、狼狈奔窜的兵民们，都手指西方，单调地重复着一个简单的名词——

「狼烟！！！！！！」

顺着兵民们的手指方向远眺，只见一缕黑黑的烟柱，正冉冉地在西方升起！

几代人都未曾目睹，只在说书先生的故事段子里出现过的场景，如今，赫然呈现在全县军民的面前！

这柱狼烟，笔直笔直，恍如一柄死亡之剑，直冲云霄！

又如悬挂于高空的一道黑黑的索命符咒，向世人宣告，和平生活已经结束，血腥的战争即将来临！

把小嘎子交给骘妹看护，吩咐她一定锁紧家门，没有自己和魏老侠亲来，绝不许开门。

交代完毕，两个男人站在门口，听到骘妹已经把院门锁严实，甚至加了一辆柴车把门顶死后，狄锋和魏老侠方才朝西方奔去。

道上的人很多，很拥挤。狄锋和魏胜生仿佛两只逆水而行的小舟，奋力地拨开慌乱逃难的民众，一路劈波斩浪，终于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天狼要塞西城门。

一个被认为凶险异常，兵民都想尽快逃离的地方。

极少露面的最高城防军官——留守使张明，整日不升堂办事的最高行政长官——知县王令，全都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到了这里来集中。陈贵、何平等千总级军官，自然也在其中。

狄锋看到，留守使张明故作镇静，但他痉挛跳动的面部肌肉、颤抖个不停的手指、几近完全变形的嗓音，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把最高指挥官的紧张，清晰明了地暴露在手下兵将们面前。

知县王令，更是全无半点帝国官员的威仪和风度。他几近瘫软如泥，像条快咽气的死狗一样，躺在轿子里呻吟，不断地咕哝着自己得了重病，请求张明马上派兵送他去西京治疗……

见狄锋来了，陈贵立刻向台阶上的卫兵们打手势，叫他们给两人放行。

「究竟怎么回事？」狄锋举目西望。

「半个时辰以前，西门值守见到了西方烽燧台发出的狼烟，立刻向全城报警。」陈贵擦拭着脸上的汗珠，话语里亦是充满了紧张，「刚刚布置下去，让所有的将士们都上城墙守御。」

「有没有可能是误报？」狄锋皱眉问道，「是否派出了联络侦骑？」

在饶平抗倭时参加过实际战争的狄锋知道，狼烟与烽火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有可能是敌人真正来袭，也有可能仅仅是烽燧台的哨兵不小心扔错了一根柴火。

及时向事发地点派出侦骑，一则可以避免以讹传讹的连锁反应，不会让一个下级军士的误操作无限放大，甚至惊扰帝京朝廷；二则，若果真是敌军来犯，侦骑可以快速探知敌军的规模、动向、行军速度等讯息，让后方的要塞知晓情报，到底是小股兵力骚扰掠寇，还是大兵团的洪流滚滚开来，从而可以对症下药，拟定正确的作战计划。

「那些家伙们，平素摆谱端架，此时全都慌了手脚，哪还记得自己的职责所在？！」陈贵轻蔑地撇嘴道，「幸好我提醒了一下张明，他才想起这档子事。可是，派出的五个侦骑，有两个自残肢体，然后谎称受伤，拒不出外。另外三个呢，更绝，根本不敢往战区伸伸脖子，绕着城墙转个圈，居然就打马朝安全的后方直接逃走了！」

「锋伢子，」魏胜生对于帝国正规军的这种窝囊状态极度愤慨，自动请命道，「要不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