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山雨欲来(2/2)
“萧公子,这信是真的么?……”我见孝宽走远了,这才溜进来、压低声音疑问道。我知他向来别出心裁,一时也猜不出他又有何盘算。
“那何细胡是西域胡人,虽入汉地多年、通晓礼仪风俗,只是他的言辞语气较于寻常汉人颇为生硬、字体又十分的古拙奇特,旁人难以模仿;而且他喜好将黄金磨成极细的金沙一同研墨,那满纸的金光灿灿,天下难出其二呢。”椒图似有些无耐地摇头笑笑,“孝宽的后顾之忧虽解,只是何细胡言语过于谦和,只怕大将军不会再当我是寻常人喽。”
听得椒图如此说来,大军已无后顾之忧,我长舒口气,心里连累江山社稷的沉重负担终于消解了、亦是感到定心不少;至于他不是‘寻常人’嘛,我这些天早就习惯了,并不感到惊奇。
“公子,自古蜀道难行,从荆湘之地筹措军粮岂不是更近些么?”
这十几日来,玉壁城气氛日渐凝重,兵士们加固城防、日夜演练,连街边的小商贩们都在窃窃私语着贺六浑大军将至的传闻,椒图却是悠哉悠哉地烹茶读书舞剑,连我都懒得亲自管教了——他在城中为我寻了几位出了名的严厉师父,每日四更就被撵去私塾读书,然后骑射、剑法、医术,做不出功课就是几位先生轮番训斥责打;每日回来,他只是询问所学、指点一二,对我的苦痛视而不见;起初我十分气恼、怨他铁石心肠;近日渐读了些圣贤之道、学了些武艺,渐渐发觉他的指点总是更高一筹,三言两语将我的难题一一化解,一招半式就将师父传的功夫破解——心下虽有埋怨,景仰之情却油然而生。不过二旬,我已不是从前的无知野童了。此时已经日薄西山,我秉烛立于厅堂之内、仰观墙上的地形图,心下默默分析着山川地形与道路,于是这般问道。
椒图沉吟片刻,似是追忆往事,借着夕阳的余晖兀自在小院中踱步,幽幽地道:
“朝望清波道,夜上白登台。
月中含桂树,流影自徘徊。
寒沙逐风起,春花犯雪开。
夜长无与晤,衣单谁为裁?”
“唉……”椒图一声轻轻的叹息,“七符才艺兼美,只是儿时瞎了左眼,生性多疑悍妒,远不及世詢宽和,……我如今自是不会去招惹他的。”
“咦,小孩儿,你懂得运筹帷幄啦?”椒图见我一脸忧虑地望着他,忽然阴霾一扫而光、一脸黠笑地调侃道。
“萧公子还有闲心取笑我……”我知他阅历不浅,见他伤神、定是想起了什么心事,却不想反被他调笑,“公子不是说贺六浑九月就要到了么?”我撇嘴道。
“是呢,探子来报,再过两日,贺六浑大军就压境围城了。”椒图笑意清浅、和煦如风,道:“贺六浑的先锋部队骑射箭术精湛,这半个多月孝宽将军正令人昼夜不歇的铸造铠甲和铁面具呢。”
“什么!!!这么快!那你还笑得出来?!那你还坐得住?!!”我异常震惊、“嚯”地一下跳起来、滚烫的蜡油洒了一手、疼得忍不住大叫。眼看已是大战在即、火烧眉头,他却还能沉得住气、悠然自得,好像自己身在万里之外一般,真真是急得我的心里一阵七上八下、茫然不知所措。
“那又如何?”椒图收拾了书案,铺开笔墨着手准备给何细胡回信,又摆出了一副棋局,招手示意道:“来、来,小孩儿,纵横十九道,与我手谈一局如何?”
我读书时日不多,只是见师父们平日无事对弈,却不懂其中玄机。椒图见我踟蹰不前,浅笑道:“过来,我教你。”
我知他琴棋书画都颇有造诣、远胜我的师父们,本该喜出望外,奈何贺六浑的二十万大军将至,而我却困在玉壁城内毫无办法,上不能阵前杀敌、下不能支援后勤,身家性命还要随时跟着这城池一同存亡,不由得背脊发寒,呆立当场、苦闷不已。
“当年符坚以八十万大军南下,晋以八万兵力抗之;淝水大战、前线焦灼,主帅谢安正和客人下棋,驿书至,谢安看过即搁置一旁,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谢安徐徐答云:‘小儿辈遂已破贼。’”椒图一边笔走龙蛇地回信,一边徐徐地说着,“八十万大军尚不足惧,何况贺六浑那十几万兵马?来来来~,小孩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我不情愿地与他对坐,心如砰砰乱鼓;只见他眼眸漆黑如墨,笑意平和,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