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天涯何处觅知音（1/2）

第338章 天涯何处觅知音

望月潭上灯火如昼，三竹先生正在湖心喋喋不休，数落着东洲莽夫的恶劣行径。

观景亭里，汤静煣脸颊愠怒：“这糟老头子，琴弹得不咋样，话倒是挺多，我看他是找抽。”

“叽叽……”

谢秋桃表情有点神秘，看戏的同时，偷偷瞄了一眼左凌泉的手腕。

左凌泉暗暗蹙眉，对方是个风吹即倒的老头，根本不配让他拔剑，用拳脚揍一顿的话，又在诸多仙子面前失了风度，正琢磨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声：

“臭小子。”

声音凶巴巴，又带着三分娇憨，就好似贴着耳边说的。

？？

左凌泉提前未察觉丝毫异样，心中一惊，迅速转头查看——静煣和秋桃望着湖面，距离他有好几步，团子也不像是会说人话的样子。

声音像是桃前辈……

左凌泉左右四顾。

呼呼~~

银月之下，微风吹皱了湖面，也带起了白袍公子的衣袍和黑发。

……

左凌泉刚开口，就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站起了身，一个大步冲出石亭，双脚重踏地面，飞到了半空。

三竹先生有些难以置信，看了左凌泉半天，才确定他不是开玩笑。

“嗯……鸟栖鱼不动，月照夜江深。身外都无事，舟中只有琴。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一个字，绝！”

“我……嘶——”

其实不光清婉，连左凌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甚。

剑妖左慈剑道造诣能有今天的水准，必然自幼勤学苦练，哪有时间搞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跑去挑衅一个自幼勤学苦练琴艺的人，不是班门弄斧是会什么？

怀疑剑妖左慈实力的，不光是围观修士，对左凌泉很了解的媳妇们，也是有点懵。

“东洲文脉博大精深，虽然有断代，但不缺传人，不容外人诋毁轻视。我不善音律一道，但有幸看过一位高人奏曲，今日‘借我’之手，把东洲琴艺展现给诸位，谁不知天高地厚，诸位心里自有定论。”

……

三竹先生能有这么大名气，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在场除开千秋乐府里的几个大家，谁敢和他叫板？

当然，心怀期待的人也不在少数，诸多暗暗皱眉的仙子，听见此言眼前一亮，叽叽喳喳的声音又压过了散修的惊呼。

三竹先生本来以长辈姿态审视，但不过短短几声音符入耳，表情就化为了难以理解，愣愣望着前方的年轻人。

韵律让人身临其境，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曲意诉说的一草一木、一颦一笑……

除开琴音便鸦雀无声地望月潭，终于响起了些许嘈杂。

谢秋桃痴痴望着，虽然早就听说过这张家传古琴的风采，但真正瞧见，才明白谢家祖辈，曾经站在什么样的高度。

上官老祖并未被巨鹤飞升失败后的残存投影震慑心神，而是转眼看向了遥远的北方，想起了一位故人。

“……”

而东方云稚、周沐等通音律的人，眼睛里也是茫然，因为这看起来和音律已经扯不上关系了。

双眸亮晶晶张望的佳人就在身边……

“唉~别管那么多，别胡思乱想！”

“哗——”

上官灵烨眼神古怪，张了张嘴，却没说话，看眼神的意思，应该是——你还不如把这厮揍一顿，这玩意你怎么比呀？

“喔……”

咚咚咚~~

琴音逐渐急促，如同急雨般落入望月潭。

“若是他，一首白梅一首琴曲，我就该动凡心了。”

姜怡望了片刻后，凑向最了解左凌泉的清婉，小声询问：

“他在作甚？”

三竹先生看着天空，深深沉浸在方才的天地共鸣之中，甚至心有所感，眼中带着几分出神。

“是又如何？”

……

而后偌大的望月潭，出现了五彩斑斓的暗影，数万尾鱼儿，从清澈湖面下探头，好奇望向湖心平台上颤动的琴弦。

“哈哈……”

沉吟良久后，女子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不在跟前，莹莹没偷懒嘛。”

栗河屈家作为暴发户，被正统仙门瞧不上，一直希望通过附庸风雅打入名流圈子。屈相汶正在暗暗琢磨要不要添个彩头出风头，但不好插话，见乐府正殿的所有仙家名望都看了过来，有点受宠若惊。

薛夫人脸色一红，有些恼火：“自然得是未出嫁的女子，我这样的黄脸婆，年轻人哪儿瞧得上。”

“前辈，你在作甚？”

“嚯——”

琴中浮现的侍女，回应道：

“弹琴的不是那个年轻人？”

咚——

烛光与月光交汇，照亮了湖底的石头，一尾小鲤鱼，悄悄探头看向了上方的琴台……

帮我一次？

进来？

不明底细的人是茫然和沉醉，而上官灵烨等人，则是震惊了，哪怕作为贴身厮磨过的媳妇，心里也生出触不可及的陌生，完全不认识坐在那里弹琴的年轻剑侠了。

“我连他最后说啥都没注意，怎么镇？你倒是先给我打个招呼……”

……

众目睽睽之下，一袭公子袍的年轻剑侠，没有任何言语，缓步走到了平台正中琴案之前。

屈家就靠这玩意装点门面，送出去了以后还怎么来这种文雅场合凑热闹？

咚咚~~咚咚~~

琴音陆续传出，曲调难以捉摸，就好似并非弹奏，而是湖光秋水在，月色下响起的共鸣，自然而然、循序渐进。

“啥？！”

周边三岛的修士，齐刷刷地望向他；乐府正殿里的几位仙家高人，气息也锁定了他，显然是怕他一怒之下，拔剑砍了三竹先生。

在场所有人走的毕竟是修行道，琴曲大家虽然地位也高，但再高哪里高得过修行道正儿八经天之骄子，这种横空出世就名扬天下的剑仙，可比仙子少见多了。

不过好在切磋琴曲棋艺，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胜负都算是一桩雅谈。

满眼讥讽的周沐，听见这话表情一僵，坐直几分，眼神难以置信：

“他什么意思？”

对哦，切磋……

“……”

“阁下莫非要在千秋乐府祖师堂外，和老夫比划比划？让老夫出个名？”

鹤唳声同样空灵，满怀想要冲破天地牢笼的雄心壮志，和力竭身死道消之时的不甘。

“哗——”

“呵呵……”

不少崇拜剑妖左慈事迹的修士，大声叫好，但更多人却是摇头，觉得此言有点不合适了。

吴清婉觉得左凌泉换了个人似的，根本看不透，摇了摇头。

围观的万千修士，眼巴巴望着在湖心静立的白袍剑仙。

“别打岔。”

“你也配和我切磋剑术？”

“这……刚才……”

“状态好就一会儿，没感觉坐上两三天也正常，时间越久说明越厉害……”

“这主意不错。”

“……？”

轰隆——

嘭——

三竹先生背着手望向左凌泉，欲言又止，想说对方不讲武德，扮猪吃老虎，但作为琴道名家，说这话未免丢人。

“常言‘宝剑赠英雄’，名琴自然得赠名师，左大剑仙和三竹先生，都是华钧洲享有盛名的人物，今日登台论道，用的也是上古名琴‘青霄鹤泣’，屈少主要是拿其他物件当彩头，就有点扫兴了。”

山巅高人终究讲究个风度，打人也得看对手够不够格，以剑妖左慈展现的道行，打三竹先生就和壮汉打三岁小屁孩似的，动手打赢了也是自己掉价，讨不到半点好名声。

咚咚~~

又是两声弦响。

薛夫人和府主祁玉麟似乎明白了什么，都站起身来，愣愣望着那张不知不觉显出暗淡流光的上古名琴。

左凌泉低头看了下身体，又内视气穴经脉，没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心中询问：

三竹先生见左凌泉气势这么足，还真有点意外，但半点不忌惮，微微点头：

乐府正殿内，大部分人都是懵的，不过对于此处琴台论道的胜负，没有任何异议。

薛夫人是乐理一道的名家，曾经偶尔体会过这种与天地融为一体、好似天地万物都是指尖琴弦的感觉，那感觉叫入圣，根本不是苦练曲艺能掌握的，而是需要看透万物自然的心境。

众人议论纷纷，因为剑妖左慈选择在对手最擅长的领域挑战对手，自然没人再说剑妖左慈鲁莽，不过对此战胜负又起了担忧，怕好不容易出名的左剑仙，落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名头。

名门仙子也好，底层散修也罢，目光都停留在早已只剩下一轮银月的夜空，愣愣望着，似乎还在等着什么。

左凌泉的回应，也没让在场所有人意外：

哪怕是远隔数万年，在场修士，依旧能感受到那只丹顶鹤敢与天公论高低的气势，那是真正的山巅，曾经有人达到，但现今已经无人能涉足的天道尽头！

“嚯……”

三竹先生负手而立旁观，瞧见白袍公子这姿态，表情稍微凝重了些，暗暗道了一声：“哼，姿态挺足，就是不知道水平如何，要是一般，就是哗众取宠了……”

三竹先生来到自己的领域，高人气态十足，见所有人目光望过来，也不废话，抬手指向琴台：

“既如此，左小友先请。老夫不欺负晚辈，给你两次机会，你弹完一曲后，老夫再弹，若是不及老夫，你可再奏一曲，只要能有一次胜过老夫，便算你胜。”

这还切个锤子？！

三竹先生脸都是黑的，感觉就和散修和人切磋剑术，开打了才发现对面是黄潮老祖似的。

不远处，周沐瞧见此景，眼中尽是讥讽：

“果然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一坨狗屎骂他，他都敢去踩一脚，还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很厉害，殊不知在外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这东西寻常人拿着也没用，剑客看了也不一定能悟出什么，但光凭‘剑神’两个字，就足够修士珍藏代代相传了。祁玉麟往日都当宝贝藏着，今天肯大方拿出来当彩头，估计是因为剑妖左慈天资太好，说其他不相干的物件没诚意，而且也不觉得剑妖左慈能赢。

众人见湖心的两人真准备切磋，嘈杂声愈发密集。

湖心平台上，三竹先生也是笑了，不仅岿然无惧，还摊开手望向了在场诸人：

“叫前辈！本尊作为长辈，看你有难，帮你一次，你放松身心，别抵抗，让本尊进来。”

薛夫人是乐曲大家，对此事的兴趣，远比落剑山论剑大，笑呵呵开口热场：

“左小友实在让人猜不透，今日是千秋乐府的宗门庆典，左小友过来捧场，我不能没点表示，要不这样，左小友只要胜过三竹先生，千秋乐府的女子随你挑一个，如何？”

岛屿廊桥上的散修表情惊异，哪怕是不通音律，也能感觉出那股‘与天地合为一体’的意境。

望月潭寂寂无声，所有人目不转睛，不敢言语。

“薛夫人，祁府主可在那边坐着呢。”

“哦。”

在场诸人，都有些难以置信，心中的惊艳更是压不住，特别是那些痴般的宗门仙子。她们倾慕山巅剑客的风采，但对剑道一窍不通，对音律却是很了解，这一曲听下来，都有点‘一见剑妖误终身’的意味了。

但她尚未开口说话，就听到湖心的那个年轻剑仙，来了句：

左凌泉有点茫然，示意琴台：

惊呼声四起。

左凌泉勾起嘴角笑了下，没有听莹莹小心肝的怂恿，站起身来，将佩剑挂在腰间，看向旁边负手而立、举目望天的三竹先生，微微抬手：

“先生请。”

众目睽睽之下，左凌泉总不能惊慌失措，以强横心智压下心绪，做出冷酷的模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在了望月潭中心的平台上。

姜怡瞪大眼睛，不敢说话，只能眼神望向吴清婉，询问：“这厮会弹琴？”

巨鹤的虚影在银月之下盘旋，鸟瞰着天地万物。

这不欺负老实人吗？

弹完了？

无数修士愣了良久，才从沉醉中挣脱，震惊和难以置信涌上心头，发出海潮般的嘈杂言语：

“我的天……”

左凌泉同样沉寂其中，甚至感觉自己充满恶趣味的灵魂，亵渎了自己圣洁的身体，行动自如依旧没有乱动，直到脑海里响起：

千秋乐府的掌门祁玉麟，也笑骂了两句，改口道：

“姻缘乃天定，哪有当彩头的道理。今日左小友登门捧场，千秋乐府不能小气，只要能胜过三竹先生，我珍藏的那本《草庐剑经》，就送给左小友。三竹先生本就是名声在外的琴道大家，胜了理所当然，没彩头可别怪祁某小气。”

桃尊主没有回应。

“咦？！快，当众念呀，对着我说做什么？起来念诗……”

能跑到中秋会来的，大部分都是喜欢风雪月的修士，对剑道了解可能不多，但音律一道的名家确实如数家珍。

石亭里，汤静煣也紧张地暗暗询问：

“婆娘，你快来看看，小左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还是被人夺舍了？”

？

旁边的汤静煣，神色平静如常，因为现在站在亭子里的，已经换成了站在山巅数千年的上官老祖。

一阵哄笑。

“你就是剑妖左慈？”

这小子，才多大呀……

虽然气息消散的已经看不清轮廓，依旧让观景亭中的团子，感受到了被‘神明被凡人踩在头顶’的压迫力，本能摊开翅膀，摆出凤凰展翅的姿势，试图凶天上的大鸟鸟。